現在看起來,她人已經比之前清瘦了許多,單薄伶仃,立在那兒就像是隨時就要昏倒一般,單剩了副骨架子,也不怪今天早上榕榆被她的臉色驚到。
隻是,正如榕榆所說的,她還不能倒下。
思及此,梁意星回過神來,去重新洗了頭洗了澡,又給自己泡了杯熱咖啡,披著毛毯,坐到桌前。
今天她沒去辦公室,不過吳衛和林雪青照舊在那邊忙碌。
按照梁意星早上發過去的消息,林雪青飛快地準備好了需要的材料,中午已經發到她的郵箱。
當然,關於她怎麼打通了思垣資本那邊的路子,兩人想必都有些好奇,微信消息的措辭中難免帶了些打探感。
梁意星笑笑,沒回複。
隻是從包中翻出一疊文件資料,放在手邊。
文件紙已經有些皺皺巴巴,看起來像是被翻閱了無數遍。
這是起初吳衛列給她的那些投資公司資料。
包括方總所在的公司,都在備選之列。
起初,梁意星把資料全部看完後,也全部查過資料,問過吳衛他們的意見。
因著她是個半路出家的外行人,林雪青曾細細地將每家公司目前的情況、其中的關鍵決策人、與梁氏的關係、以及之前梁誌國的交涉問題依次說給梁意星聽。
林雪青雖是吳衛的助手,但也是梁氏曾經法務團隊的一員,能力超群。她用詞簡單明了,並不打什麼含糊,有機會就是有機會,沒機會就是沒機會,沒說任何空話。
那會兒,梁意星就聽得出來,拉這幾家公司做擔保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
或者,應該說是微乎其微。
畢竟,如果機會大的話,梁誌國和蔣媛當時早就想法子了,也不會絕望自儘。
……
現在,放在梁意星手下的第一張,上頭是四個字標題,也是林雪青和吳衛都覺得“完全不必考慮”的一家投資公司。
——【思垣資本】
下麵的負責人是個陌生的名字,舒魏冉。
但林雪青說過,這人隻是掛名,業內都知道,思垣真正的負責人是易霄,是和梁家頗有淵源的易家人。
因而,吳衛連批注都沒有給,直接就說可以不用考慮。
明明這家公司資金最雄厚,應當也最有可能扛得起梁氏這個爛攤子才是。
雖然如此,當時,梁意星還是抱著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用搜索引擎查了查易霄的名字。
檢索結果裡,有一些關於他在美國上大學時的經曆,譬如炒股、玩對衝基金之類的,都是些比較陌生的詞彙。
再近一些的,就是關於他回國內創業的事。
比如投資了什麼新興公司,幫助他們上市成功等等。
梁意星還未前去拜訪時,在一個宜江本地財經頻道的網頁上,找到了易霄照片。
二十五六歲。
可以當場出道的俊俏模樣。
五官也確實能看到曾經那個大哥哥的影子。
這是在梁意星還不懂俊朗為何意的年紀裡,就已經能用單薄的詞彙“漂亮”來誇讚的一張臉。
照片裡,他坐在辦公桌後,手背抵著下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動作並不嚴肅正經,但也不算輕佻,隻是隨意,仿佛對所有事都能遊刃有餘。
如果說,梁氏需要一個救世主,要尋找絕處逢生、枯木生花的良藥……那易霄這樣的,可能是想象裡,最符合的形象。
……
“意星?你醒了啊?吃飯了嗎?”
倏忽間,榕榆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梁意星壓根沒聽到開門聲,自顧自的沉思被打斷,愣了一下,才發現手腕底下那張紙已經被她捏成了一團。
連忙撫平皺褶,她揚聲應了句:“沒呢,剛準備點外賣。”
榕榆反手闔上門,笑眯眯地走到她旁邊,往她桌上放了一隻打包碗,“二食堂的小餛飩,你最喜歡的。”
梁意星笑起來,用力握了握榕榆的手指,“謝謝你,樹樹。”
“跟我客氣什麼呀,真是的。快吃吧,現在還熱著呢。”
“好。”
一碗小餛飩下去,撫慰了梁意星脆弱的胃,似乎也緩解了她緊繃的神經。
榕榆就坐在她旁邊,見她放下湯勺,隨口問了句:”你一會兒去上課嗎?“
梁意星搖頭。
榕榆輕輕歎口氣,忍不住替她擔憂,“萬一掛科……”
梁意星已經有將近一個月沒怎麼去上課了,一直在外奔走。
喪假早就到期,專業課曠掉這麼多,期末可能真的有點危險。
聞言,梁意星也跟著歎息,“那隻能重修一年了。或者先休學一年也行。到時候看情況吧。”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榕榆急急問道:“怎麼就要休學了呀?意星,你跟我說說,到底出了什麼事啊?你家破產,也不至於到需要你休學去打工還錢的程度吧?”
她不懂這些生意上的事情,隻是單純覺得,梁意星沒了父母也沒了家業,如果連大學都畢業不了,以後隻會更加艱難。
梁意星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消瘦的臉頰上浮起一點弧度,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落了星子。
她輕聲說:“我是要想辦法,把欠工人們的工資還上。”
頓了頓,梁意星看了眼時間,語調輕柔,開口將大半個月前的一樁事,說給了榕榆聽。
-
半月前,梁誌國和蔣媛落葬。
那天也是個綿綿雨天,梁意星將骨灰盒交給墓園管理員,安安靜靜地退到最後。
“小梁總。”
吳衛走到她側身,用極低的聲音開口說道,“工廠那邊,應該是拖不下去了。雪青打聽到消息,工人們得知今天梁總和夫人下葬,已經在集結人手,一會兒可能會到墓園來堵人……您要不要先走一步?”
聞言,梁意星蹙起眉,眼裡聚起一抹憂色,不解地低聲問:“為什麼要來堵人?”
吳衛悄然歎了口氣,耐心給她解釋:“工廠被抵押,裡頭的流水線轉不了,但廠子還算值錢,肯定會被拿去拍賣。廠裡的工人因此莫名其妙失業,總公司連補償都給不了。肯定是有人煽動,想尋著機會找您鬨點賠款出來。”
在墓園鬨事,一是會有其他關係比較近的親朋在場,工人們聽說梁意星年紀小,猜測她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得太狠。
二可能也是想借著鬼神之說嚇唬嚇唬人。
畢竟,此事確實是梁誌國搞出來的簍子,平白叫辛辛苦苦的工人遭了無妄之災。
吳衛明顯是想到了這一點,連忙補充道:“……可能他們還會帶記者過來。不管怎麼樣,您還是先離開比較好。”
梁意星搖搖頭,攥緊了拳,“我是爸媽唯一的女兒,怎麼可以丟下客人們先走?”
工廠的事,總是要麵對的。
今天就算逃了,往後也逃不了。
吳衛:“這……”
他想了想,輕歎一聲,不再勸說,轉身去後頭打電話了。
等所有流程走完,梁意星將客人們送走,抹了下臉,彎下腰,獨自將墓碑前的貢品收拾起來,香灰打掃乾淨,這才看向站在幾步之外的吳衛。
吳衛了然,握緊了手機,同她說:“工人們已經堵在墓園門口了。客人們雪青想法子先領走了,沒被攔住。我剛剛又叫了十個保鏢,約莫五分鐘後就能到。……公司風口浪尖上,還是先不鬨大叫警察來了,如果有危險再隨機應變。您看可以嗎?”
梁意星點點頭,“多謝您。我們走吧。”
……
一路上,梁意星在心裡理著思路,想著要怎麼安撫工人們。
工廠變賣勢在必行,但要賠款,梁氏上下都是負債,已經拿不出一分錢了。
她垂著眼,思索片刻,將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吳律師,您知道他們會提出怎麼樣的賠償嗎?我宿舍裡還有幾隻包,不知道能不能……”
家裡的不動產全部被銀行收走,貼了封條。
除了宿舍裡的一些常用物品,她賬上也隻有從小到大攢起來的壓歲錢,數目不大。
宜江是一線城市,連墓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