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璋命令道:“你管你哥跟他未婚妻乾什麼,坐下,吃你的飯。”
賀明涔眉眼輕撇,慢吞吞地坐下了。
“明瀾工作這麼忙,不還是因為咱家這麼多人,都挑不出一個有出息的來,”老爺子先是鋪墊了一句,緊接著就把矛頭直指賀明涔,“說的就是你賀明涔,把你送到牛津去學經管,你給我退學,你退學也就算了,進政府工作我也不說你什麼,你居然跑去給我當警察,問你理由你也死活不肯說,肩上現在才混上幾道杠幾顆星,手就已經廢了一隻,你是打算用命去換前途嗎?”
老爺子訓人期間,誰也不敢插嘴,飯桌上一片沉默。
唯獨被訓的賀明涔一臉無所謂,舌尖抵著牙,筷子在碗裡輕扒,淡淡說:“您當年不也是從士官一步步升上來的麼?”
“我父親是農民出身,沒權沒勢的,我除了一步步走我能怎麼辦?賀明涔你呢?把飯喂到你嘴裡了你都不會吃。”
“這不正吃著麼。”
說完賀明涔就送了口飯進嘴,慢條斯理地咀嚼起來。
老爺子被氣得太陽穴直突突,歎氣說:“但凡你出息點,我也不至於去跟自個兒女婿爭外孫。”
因為曾孫子不給力,老爺子正打算讓那個有出息的外孫改姓回賀家。
老爺子的女婿身份不低,他們家在北部城市那邊也是數一數二的豪門商賈,自然不肯答應,所以老爺子最近一直為這事頭疼。
“現在不是有明瀾在嗎?”賀璋勸道,“爺爺您就彆為難溫姑爺了,人家姑爺親手養大的兒子,一表人才能力又好,當然不願意讓給我們了。”
“明瀾是好,但明瀾的媽——”老爺子頓了下,冷哼一聲,“還不都是你當年搞出來的風流債,上得了台麵嗎?你自己說。”
賀璋麵色微窘,阻止道:“……明涔還在這兒,您彆說了。”
“說吧,”賀明涔麵無表情,“反正這又不是什麼秘密。”
老爺子看他那副對自己父親冷淡又不在意的模樣,歎了口氣,將話頭轉向今天的客人。
“誌誠,你在市助的位置待了這麼久,等市裡的一把手退下來,你就該接手了吧?”
席誌誠謙虛一笑:“那就借您吉言了。”
“事實而已,算不上什麼吉言,”老爺子說,“當年跨江大橋那麼大的案子,消息都傳到了杭城這邊,下台了那麼多人,你不但挺過來還越往上爬,足以證明你有這個能力勝任一把手的位置。”
賀明涔夾菜的手微微一滯,往席誌誠臉上掃了一眼。
席誌誠臉上仍然掛著謙虛的笑。
老爺子意有所指:“賀璋要是有你一半的抗壓能力,也不至於到今天才擺脫副字扶正。”
“賀璋是比較感性,不過這也是他的優點,”席誌誠說,“很會關心和為彆人著想,不然他以前在檢察院的時候也不會那麼得人心。”
老爺子看了眼賀璋,點頭,微微笑了:“是感性,一旦交心就是一輩子,不然當初也不會把朋友的女兒接到家裡撫養了。”
——如果不考慮這個女孩兒現在跟明瀾明涔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的話,賀璋確實是做了件好事。
想到這裡,老爺子瞥了眼賀明涔,狀似無意問:“誌誠,你女兒找男朋友了嗎?”
席誌誠歎氣:“沒呢,我們嘉嘉對明涔一心一意,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老爺子:“明涔,說你無情呢。”
賀明涔掀了掀眼皮子:“跟我沒關係,我可沒耽誤她三天兩頭就換男朋友。”
“男朋友換得快那也是因為心裡有人了,所以才不長久,”席誌誠說,“明涔,你老不給我們嘉嘉回應,我們嘉嘉也不可能一直為你單著吧。”
賀明涔嗤笑不語。
他最先把飯吃完,也不管長輩們吃完沒有,撂下筷子就走,把老爺子氣夠嗆,指著賀璋的鼻子說:“他平時對著外人態度傲點兒也就算了,在我這兒還敢這樣,你這個老子教得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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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涔吃完飯,直奔賀明瀾的房間。
他們果然在這裡。
兩個人正在房間的小桌子上吃飯。
看著倆人單獨打牙祭,賀明涔扯著唇不鹹不淡地笑了下。
賀明瀾看他來了,歎氣,放下筷子問他:“你這麼快就吃完飯了?”
“再吃慢點耳朵就要起繭了。”
賀明涔隨便從旁邊搬了張椅子,然後抬腳,抵著喻幼知坐的椅子扶腳,往旁邊一推,再把椅子往兩個人中間一擺,直接坐下。
喻幼知:“……”
這一個舉動愣是給賀明瀾看笑了。
“明涔,你是怎麼做到這麼理直氣壯的?”
賀明涔側頭看他,反問道:“那你是怎麼做到老大不小的年紀了,還好意思叫人伺候你吃飯的?”
喻幼知解釋:“我沒伺候,我隻是在陪吃飯。”
賀明涔微滯,轉而看向她,皺眉:“你插什麼嘴?”
喻幼知無語:“你能插在我和明瀾哥中間,我插個嘴都不行?”
“不行。”
“……”
媽的,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賀明瀾又歎了口氣,一晚上沒睡,他實在累,眼睛都快睜不開,沒力氣跟小少爺吵架。
好好吃著飯,現在被小少爺這麼一攪和,飯也沒心思吃了,隻能站起身來往床邊走。
他摘了眼鏡,隻脫了外套和領帶,累極之餘也顧不上衛生了,直接躺上了床。
“我先睡了,幼知,你吃完以後麻煩幫我收一下。”
喻幼知也沒心情吃了,打算收拾碗筷離開。
她正要收拾,胳膊卻被賀明瀾握住。
“乾什麼?”
“我沒吃飽。”他說。
喻幼知說:“那你就去外麵接著吃啊。”
“那些人說話太煩了,”賀明涔說,“我就在這裡吃。”
喻幼知無奈,把自己的筷子給他:“那你吃吧。”
反正他們也不是沒親過嘴,共用一副筷子算什麼。
賀明涔沒接筷子,大言不慚地要求:“你喂我吃。”
喻幼知頓時睜大眼,抽了抽嘴角說:“你沒長手嗎?自己吃。”
然後把筷子丟到他麵前,並朝他擺出了一副你愛吃不吃,不吃滾蛋,我沒工夫伺候你的表情。
賀明涔抿了抿唇,說:“你之前不是問我左手怎麼了嗎?”
喻幼知早就知道他左手怎麼回事,也不知道他突然提這個乾什麼,沒好氣地問:“哦,怎麼了?”
“受傷了,一用力就痛,”賀明涔語氣平靜,“醫生說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之前聽黎隊說過一次,可聽他自己這麼說,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他說得簡單,但喻幼知卻可以想象到,當時他傷得有多嚴重,才會這輩子都好不了。
喻幼知情緒一軟,有些艱難地說:“左手受傷又不耽誤你右手拿筷子。”
結果他卻說:“我用左手拿筷子。”
喻幼知有些無語:“你什麼時候變成左撇子了?”
“現在。”
喻幼知:“……”
賀明涔等得不耐煩了,威脅道:“喂不喂?不喂我當賀明瀾的麵親你了。”
喻幼知趕緊朝床上看了一眼,沒動靜,這才鬆了口氣。
賀明瀾應該是睡著了。
她實在怕賀明涔在賀明瀾的房間裡亂來,隻好夾起塊肉,狠狠往賀明涔嘴裡一塞。
賀明涔眉眼輕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的投喂。
咽下肉後,他又得寸進尺地說:“再喂一口。”
“賀明涔,你彆鬨了行嗎?彆吵著明瀾哥睡覺,他是因為誰才一晚上沒睡,你心裡沒數嗎?”
她每句話都在為賀明瀾著想,暗地裡還在責怪他這個罪魁禍首。
賀明涔的臉色一下子冷下來。
“那你跑到他房間來乾什麼?還陪他吃飯,你就不算吵他了?”
他簡直莫名其妙。
“我陪他吃個飯怎麼了?哪裡又惹到你了?你就是生氣也有個理由吧。”
再說他不是已經察覺到了嗎,她和賀明瀾的訂婚彆有目的,又不是真訂婚。
賀明涔眉眼一垂,繃著下顎,而後嘖了聲,那擰著的表情就好像有人往他脖子上架了把刀子,逼得他特彆不甘心的坦白。
“我看你跟他一起吃飯心裡難受,這理由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