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過關係沒有?”賀璋又問。
賀璋雖然對兒子管得不多,但在兒子成年之前,他是完全的嚴父思想,決不允許兒子在負不起責的年紀和女孩兒亂搞。
幸好賀明涔雖然平時不怎麼聽話,但在這方麵還是挺有自覺的,起碼賀璋還沒被彆的女孩兒家長找上門來叫他兒子負責。
被父親如此的直白的話問愣住,那一貫散漫的模樣終於有些繃不住,賀明涔極不自然地抿了抿唇:“還沒有。”
賀璋鬆了口氣。
思慮良久,他神色複雜地對兒子說:“明涔,爸爸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雖然反對了,但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父子倆本來就關係緊張,再加上賀明涔又是十足的少爺脾性,就是父母也未必能事事管束住他。
眼見著兩個孩子就要出發去國外念書,到時候天高皇帝遠,倆孩子在那邊會發生什麼,誰也管不住。
賀璋沒法,隻能向老爺子求助。
老爺子是賀家的當家主,家裡沒人敢忤逆他的話,就連當初自己已經有了感情很好的初戀女友,最終也還是迫於老爺子施加的壓力,不得不和初戀分了手,改娶了明涔的母親。
可讓賀璋沒想到的是,賀明涔竟然在飯桌上當眾撂了碗筷,直接帶著喻幼知走了。
老爺子當時氣得直拍桌,指著賀璋的鼻子說讓他這個當老子自己想辦法。
賀璋哪兒有辦法,作為父親,他平時對明涔的關心實在太少,如今又怎麼開得了口逼他分手。
那會兒老爺子也跟現在說了一樣的話,年齡相仿的兩個孩子,同住一個屋簷下又同在一所學校,看對眼太正常了,是他這個做父親的給他們創造了條件,如今又哪來的底氣去反對呢。
老爺子本身對幼知這孩子是沒意見的,和賀璋一樣,他也很欣賞喻廉的為人做派,甚至還要比賀璋更欣賞一些。
老爺子年輕時沒背景,肝膽赤誠,一腔熱血獻祖國,那股肯豁出命的勁兒再加上確實福大命大,從槍林彈雨中保住了一條命,也從當年一窮二白到如今的勳功累累。
再後來有了身份,赤誠少了,心思多了,手中的槍杆子換成了筆,戰場上的直來直往成了會議桌上八麵玲瓏的周旋。
正因為處在廟堂之高,才更加能清楚地看見權勢和地位可以改變一個人到什麼程度。
就連老爺子自己也不可避免地從唱著“軍民魚水一家親”的壯誌青年,變成了習慣站在高處、俯視和睥睨他人的上位者。
賀璋剛工作的時候,老爺子也給他上過課,叫他在不違背原則的前提下,適當地學會虛偽交際,學會賣人情,這樣能讓他的路走得更順。
後來賀璋認識了喻廉,想把喻廉介紹給老爺子,老爺子在做了背調後同意見麵,喻廉卻婉拒了。
所以老爺子欣賞喻廉。
欣賞名利和人際的各種逐流中,依舊能保持初心的人,因為他知道那有多難。
老爺子當時還不解地問賀璋:“你之前不是還想跟喻廉做親家來著,怎麼現在又要反對?”
賀璋沒有說話。
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對老爺子說。
如果喻廉還活著,他會很樂見其成來兩個孩子的戀愛。
可是喻廉死了。
他忘不了當初自己退出調查時,喻廉看向自己時那失望的眼神。
也忘不了喻廉在越橋自殺的那一天,兩個人之間隔著一張冰冷的審訊桌,喻廉對他無奈地笑,說也許你才是對的。
喻廉說不想讓她的女兒和他的兒子扯上關係,因為兩個家庭之間差距太大,他不希望女兒受委屈。
他那麼不希望女兒受到委屈,可在他死了後,自己女兒的大部分委屈卻都來自賀家。
是他把他的女兒帶到了賀家。
賀璋陷入回憶出不來,老爺子的話將他帶回了現實。
“你以前不是反對她和明涔來著,怎麼現在她跟明瀾訂婚,你又點頭了?”
“……明瀾那孩子這麼多年了,難得對我提出這麼一個請求,我實在不忍心拒絕,既然他都不介意幼知和明涔曾經的事,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而且——”
賀璋頓了頓,語氣艱澀地說:“我當初反對幼知和明涔在一起,已經傷了那個孩子的心,我實在不忍心再傷第二次了……”
老爺子看著賀璋半晌,最後隻能搖頭歎息。
他這個孫子,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過於優柔寡斷,當年和初戀分手,又忘不掉,非要藕斷絲連,和妻子沒感情,卻又因為覺得虧欠妻子,始終也狠不下心離,最後兩頭不是人,兩個兒子都埋怨他不是好爸爸。
本以為他和喻廉平時多接觸,喻廉性格上的堅定能影響他一些。
誰知喻廉死了。
當初兩個孩子不顧反對,去了國外留學,賀璋狠不下心把其中一個人強行帶回國,怕會影響孩子們的學業,又隻能找老爺子支招。
“你把他們的生活費斷了吧,彆的就不用管了。”
老爺子語氣平靜:“倆孩子還太年輕了,所以才會覺得愛情這東西能打敗一切,包括物質。”
在這之後,賀璋斷了兩個孩子在英國的生活費。除此之外沒有再插手。
一學期過後,他從明瀾的口中得知,兩個孩子分了手,明涔擅自退學回來,重新參加國內的高考,最後當了警察,再也沒提起過幼知。
“訂婚這個事兒就彆拖了,”老爺子說,“明瀾跟我說他想早點定下來。”
“您同意了?”
“我最近不是因為我那個外孫的事兒煩著嗎?明瀾說他有辦法,如果我外孫實在不肯改姓,他也會儘力幫賀家爭取到一些實在的利益。”
老爺子悠悠說:“他用這個做條件,想讓我鬆口答應他訂婚,順便從我這兒幫他把消息放出去,這樣借我的東風,好方便他邀請到更多的客人,我答應了。”
賀璋點頭:“那這個事您跟幼知說過了嗎?”
老爺子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沒有,我根本就沒有跟那孩子單獨談話的機會。”
賀璋不解:“她不是在這裡住了一晚上嗎?怎麼會沒機會?是幼知不願意嗎?”
“跟她沒關係,你問你倆兒子去吧,”老爺子唉聲,“我想找她單獨說個話而已,明涔不讓,明瀾也不讓,好像生怕我會吃了她似的。”
話罷,老爺子又喃喃道:“那孩子是不是給你倆兒子灌什麼迷魂湯了?”
賀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得賠笑。
多說無益,老爺子吩咐道:“我腿腳不方便,他們訂婚在櫨城辦的話,我去不了,你幫我打個紅包到時候給他們送過去。”
“好,”默了會兒,賀璋像是鬆了口氣般自語道,“這下訂了婚,明涔總能消停了吧。”
老爺子冷笑:“消停?你說明涔?他要是肯這麼輕易就罷休了我至於還費心找誌誠談話嗎?”
“等到時候擺了宴席,就等於是對外人承認了幼知的媳婦身份,外人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明涔這點分寸總該有。”
老爺子卻沒這麼樂觀,雙眼微眯,語氣銳利地說:“我不覺得,我感覺就算明瀾跟喻廉他女兒領了證,明涔跟她成了叔嫂關係,照樣不耽誤明涔往人家夫妻之間插一腳你信嗎?”
賀璋頓時一副吞了蒼蠅的樣子。
“那明涔不就是破壞他哥的家庭……”
“所以說他不愧是你兒子啊,”老爺子翻了個白眼說,“老子找小三,兒子當小三,我說你就不能遺傳點好的東西給他?”
真是年紀越大越口無遮攔,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賀璋不敢忤逆老爺子的話,隻能在心裡為自己辯解,他可沒找過小三,他隻是跟初戀女友在分手的時候沒處理乾淨,多了個孩子而已。
跟小兒子相比,那他還是稍微好點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