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璋歎氣:“不能證明什麼,但是我兒子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就把它拿到我麵前來,他在試探我,”頓了頓,他語氣沉重,“幼知應該是猜到了她媽媽自殺的那天,我去過她家。”
“所以呢?她媽媽是自殺,就算你去過又怎麼樣?”
“可是——”
席誌誠不耐地打斷他:“老賀,這都多少年了,當初跨江大橋的案子,我私底下找你說過多少回,你不肯幫忙,非要把人往牢裡送。後來我又托人去找喻廉,他倒好,直接撂筷子走人,把我的麵子往哪放?”
“好,你們兩位檢察官夠正義,不肯收好處賣人情,後來輿論鬨大了,所有人都在盯著這個案子,我是不是讓你及早抽身,還讓你勸喻廉彆這麼固執,你勸不動喻廉,他非要往這趟深水裡鑽,一條繩上這麼多人,從財政局到建設局,再打承包商公司,他以為就憑他一個人能乾翻這麼多人?”
說到這裡,席誌誠突然諷刺地笑起來:“你和喻廉油鹽不進,難道我們就沒彆的辦法了?能摸到證據材料的人也不止你們兩個,一包錢送到手裡,就算你們不願意幫忙,也有的是人幫忙。”
“既然你們當時已經達到目的了,人也無罪釋放了,為什麼還要揪著喻廉不放?”賀璋咬牙切齒地質問,“就非得把他也冤進去嗎?”
“本來案子結束就結束了,他要是不繼續查,這事兒也就過去了,要怪隻能怪他太固執,非要硬剛,動了彆人的蛋糕。”
席誌誠話鋒一轉,語氣不明道:“誰知道他這點抗壓能力都沒有,就這麼自殺了。”
“真是自殺嗎?”賀璋不禁激動起來,“他一個不查到真相不罷休的人,怎麼可能就這麼輕易自殺了?”
“不然呢?”席誌誠平靜反問,“就算不是自殺,他們兩口子在自殺前最後見的那個人是你,難不成是你殺了他們?”
賀璋愕然,張惶啟唇,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當初你去監察局找喻廉,拜托人讓他暫時回趟家看老婆女兒,結果你前腳剛出,喻廉後腳就越橋自殺了,後來你又去找他老婆,結果他老婆當天下午也在家裡自殺了。”
席誌誠悠悠說:“我是不知道你當時跟這兩口子說了什麼,但總歸他們的自殺,你賀璋絕對脫不了乾係,所以這些年才一直自責是不是嗎?”
賀璋不明白,明明和喻廉夫婦告彆的時候,夫婦倆的狀態都還好好的,怎麼他一走,夫婦倆就都沒了。
他甚至想過會不會是他殺偽裝自殺,可是警察已經調查過了,報告上又確確實實寫著喻廉夫婦都是自殺。
這一切的事都太巧合,賀璋沒有辦法不把夫婦倆的自殺歸咎在自己頭上。
也因而這些年他一直愧疚,認為就是自己當初沒有勸動喻廉收手,為明哲保身和他割席,從而害死了喻廉夫婦,甚至讓他們的女兒成了孤兒。
他當年反對兩個孩子在一起,也是因為如果接受了幼知和兒子在一起,他們成了家人,如果幼知將來知道了,她父親的死跟他有脫不了的乾係,她又該如何自處。
到時候這對兩個孩子都是種接受不了的傷害。
所以他快刀斬亂麻,提前拆散了兩個孩子。
可是幼知這孩子就像是天生和賀家有緣,賀璋傷過她一回,實在也不忍心再傷她第二回。
他原本打算,那就瞞一輩子好了。
然而今天突然出現的那個打火機,徹底讓他的打算落了空。
賀璋埋頭,痛苦地閉了閉眼。
“老賀,當年的事跟你無關,那些烏漆嘛黑的勾當也跟你無關,你隻是自保而已,你說你現在也不在檢察院乾了,又剛升上廳級,隻要你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生活還是一切照舊,”席誌誠好聲好氣地說,“再過幾個月老shi長就退下來了,這段時間對我來說也挺關鍵的,幫幫忙。”
賀璋沒有說話,倒是席誌誠又突然問道:“哦對了,你剛剛說喻廉的女兒已經察覺到了是嗎?”
賀璋立刻警惕地皺起眉:“誌誠,你是關鍵時期,彆亂來。”
席誌誠笑了兩聲:“想什麼呢,我就隨便問問。這小姑娘魅力挺大啊,我們嘉嘉這回是徹底被明涔拒絕了,都哭好幾天沒出房門了。”
賀璋隻能說:“……感情的事勉強不來,嘉嘉和明涔沒緣分。”
“是啊,還是你跟喻廉有做親家的緣分,”席誌誠意有所指地說,“老賀,當年的事趕緊忘了吧,否則這親家你當的也不安心啊。”
掛了電話,賀璋沉思半天,又打開了書桌抽屜。
最下層的抽屜上了鎖,解鎖打開後裡麵還有個暗格,掀開暗格,才看到藏在最裡麵的兩份東西。
一份是喻廉寫給家人的書信,一份是喻廉的妻子方林翠交給他的文件。
喻廉去世之後,他去了趟他家,把這份書信交給了方林翠。
然而方林翠在看過書信之後,又將書信重新封好還給了他,讓他銷毀掉,順便還給了他一份文件,叫他也一並幫忙銷毀了。
方林翠當初也覺得丈夫的死有蹊蹺,作為財務局的公職人員,她利用職務之便暗中調查,這份文件就是她調查到的東西。
賀璋沒有按照方林翠的意思銷毀掉這兩份東西,而是將它一直所在了抽屜的暗格裡,直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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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有問題」
這是賀明涔在回了趟家過後的第二天,給喻幼知發的消息。
與此同時,正在上班的喻幼知還收到了好些日子沒聯係的馬靜靜的消息。
馬靜靜也確實是有點本事,上次在派出所門口等了周斐一夜後,還真把這個冷血無情的資本家給小感動了一把。
這段日子周斐好吃好喝地供著她,她卻不是嫌醫院的飯菜不好吃,就是嫌醫院的味道太難聞,不利於她養胎。
作精作起來的時候簡直無法無天,醫院又不敢得罪,周斐那個一巴掌就能把普通人打得原地轉上三圈的剽悍保鏢對馬靜靜這個孕婦也沒轍,隻好問周斐怎麼辦。
周斐還真就把她接到了家裡養胎。
案子在其他方麵已經有了進展,喻幼知本來已經不指望馬靜靜這邊了,結果她卻來了這麼出其不意的一招,又把進度給追上了。
馬靜靜發來了十幾張照片,前麵都是豪宅背景的得意自拍。
後麵就不是自拍了。
「周斐把書房上鎖了,我趁他晚上洗澡的時候把書房鑰匙拓印了一份偷偷配了一把」
「文件我看不懂都拍了發給你了」
「還有一個相冊,壓在文件的最底下,都是他爸和彆人的合影」
喻幼知放大查看,合照裡,隻要是她直到的,基本都是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哪兒是相冊,這就是周雲良的人脈網,周斐之所以把周雲良的這本相冊帶到了自己家裡,就是因為他要靠著這本相冊繼承他父親的人脈網。
馬靜靜翻一頁給她拍一張。
合照是按照時間整理的,馬靜靜已經翻到了最後,照片的像素也漸漸模糊,那是周雲良剛白手起家的時候一些照片。
喻幼知在這些過去的照片裡看到個人,覺得非常熟悉,然後猛地記起了曾在賀宅見過這位。
席誌誠。
早在十幾年前,他還是評審中心主任時,他就跟周雲良認識。
她想讓馬靜靜再拍清楚一點,然而馬靜靜卻驚慌地發了條語音過來。
“我靠周斐回來了,我得趕緊溜了。”
沒過幾分鐘又是一條語音,隻不過語氣淡定了很多,看起來應該是沒被周斐發現。
“你說他大白天不上班回家乾什麼,難道公司破產了?”
喻幼知哪知道,隨手回了個“很有可能”,然後動手指把照片保存進手機。
還沒保存完,一個電話又突然打了進來。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沒舍得掛,於是走到一旁沒人的地方去接。
“喂?”
那邊直接就是一句冷淡的質問:“為什麼不回消息?”
喻幼知趕緊看了眼跟賀明涔的聊天記錄,剛剛馬靜靜跟他的消息是同時發來的,她確實忘記回了。
然而看了眼時間,她有些無語。
“就半個小時而已啊。”
“我不打電話給你,還不止半個小時,”賀明涔冷嗬一聲,“然後我就能直接給你報失蹤了。”
小少爺脾氣上來了就得哄,不過他也好哄,幾句話就能搞定。
喻幼知很識時務,趕緊認錯道:“我的錯,我下次一定秒回。”
賀明涔:“你最好說到做到。”
喻幼知賠笑:“我保證。”
兩個人又說了幾句,這時候突然有雙手攀上了喻幼知的肩膀,一道曖昧的聲音冷不丁從背後傳來。
“又跟男朋友打電話呢?”
喻幼知嚇了一大跳,手機也下意識脫了手。
苗妙眼疾手快,趕緊伸手抓住手機,結果卻無意間看到了手機的來電顯示。
賀明涔。
苗妙臉色一白,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看到你偷偷摸摸地跑到一邊打電話,又笑得一臉甜蜜,以為你是在跟男朋友打電話,就想著惡作劇一下,沒想到是賀警官。”
“你們繼續、繼續。”
把手機還給喻幼知,苗妙一溜煙跑了。
沒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喻幼知將手機重新放回耳邊,剛喂了一聲,就聽那邊慢悠悠地說:“拍張自拍來看看。”
喻幼知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他含著笑意說:“觀摩一下你一臉甜蜜的樣子。”
“……”
她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