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遲頌仍舊八風不動地坐在位置上,那盒打包好了的海鮮粥也被拎上桌,而就在服務員前腳功成身退,另一個人後腳走到他們桌邊,試探地叫了一聲:“遲頌?”
陳遲頌抬頭,兩人對上視線,那人就以一副“我就知道自己沒認錯人”的姿態朝他笑著打招呼:“真是好久不見啊。”
說著,他想往司嘉的座位坐,被陳遲頌攔住,再一掃擺著兩雙筷子的台麵,心裡就有數了,“呦,有朋友在啊。”
陳遲頌問他有事沒事。
“沒事就不能敘敘舊嗎?算起來,咱們得八/九年沒
見了吧,”那人眯著眼回想了兩秒,“說起來,真可惜,當時我就挺想跟你交個朋友的。?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所以我們連朋友都算不上,”陳遲頌將手裡的筷子擱下,靠著椅背,仰視的角度卻看出了俯視的氣場,他並不講禮尚往來的寒暄,直接撂話:“林子義,彆搞得我和你很熟。”
“話不能這麼說啊……”林子義仍無知無畏地笑著,但緊接著被去而複返的司嘉打斷。
“陳遲頌,你要不要……”
這一句又隨著她走近戛然而止,司嘉一手端著醋碟,打量著此刻站在他們桌邊的男生,看年紀應該和他們差不多大,可從打扮和氣質來看,又像是早在社會混過,少年氣被磋磨得一乾二淨,手裡拎著一瓶剛從冰櫃裡拿出來的啤酒,被暖氣一吹,還在往下淌著水。
她怔兩秒,轉向陳遲頌問:“你朋友嗎?”
那男生看樣子想說話,但陳遲頌沒給他機會,先一步不答反問:“你剛剛問我要不要什麼?”
司嘉反應過來,“哦,那邊有沙茶醬,你要不要?我之前看你挺喜歡……”
“我要,”陳遲頌幾乎沒有猶豫地回她,然後才緩緩說了句謝謝。
“不客氣。”說著,司嘉把醋碟放下,折身又往調料台走。
圍觀了這一來一回的林子義像是找到了比認出陳遲頌還有趣的事兒,他彎腰,手臂一下撐在了陳遲頌的肩膀上,拖著腔調笑:“哦,原來你現在叫陳遲頌啊,真不好意思啊,剛剛都叫錯了。”
陳遲頌沒理,他又笑著重複一遍,“陳遲頌。”
然後接著問:“剛剛那個,你的妞?”
陳遲頌這才偏頭看他一眼,將他的手臂拂開,視線瞥到遠處調料台前的司嘉,她也剛好看過來,眉頭微皺。
林子義還想說什麼,陳遲頌就朝他招了招手,他湊更近,兩人真如闊彆已久的好友,但緊接著的下一秒,陳遲頌的手搭上他肩膀,在他耳邊說:“我們成不了朋友的原因,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還是你天真地覺得八/九年時間能徹底改變一個人?”
陳遲頌的聲音不大,隻夠林子義一個人聽清,肩膀上壓著的那股力開始變沉,他的臉色開始悄無聲息地變。
與此同時,司嘉也開始往回走了。
在她穿過不長不短的一段大堂距離,眼看就要逼近,陳遲頌終於放開林子義的肩膀,對他說最後一句話:“行了,今天你那桌,我買單。”
司嘉重新坐下的時候,那男生已經消失不見,整個大堂裡都不見蹤影,就像是她剛剛的一場錯覺,陳遲頌仍慢條斯理地喝著粥,她不問,他也不提。
一頓飯吃完,小雪儼然演變成一場大雪。
車窗外的景象都被漫天飛雪模糊,陳遲頌靠著椅背,一言不發地轉著掌心的手機,是司嘉從沒見過的模樣。
意氣風發的他,吊兒郎當的他,都比不過現在一個陰鬱沉默的他。
直到車在醫院門口停下。
他揉了揉臉,精神氣才似乎恢複了
,按住她的手讓她先彆下車,司嘉剛想問他怎麼了,就見他兀自推門下車,風雪往車裡灌了一刹那,又隨著車門砰的一聲關,被隔絕。他跑進醫院旁邊的24小時便利店,不出兩分鐘,他手裡拿著一把傘折回她這側車門。
“走吧。”
所以那天晚上,司嘉沒淋到一滴雪。
但也沒有預想中的和陳遲頌父親有一麵之緣。
陳遲頌陪他爸爸做完檢查,父子倆聊了不到十分鐘的天,他就到她這兒來了。
陳遲頌坐下時注意到了她朝自己身後張望的那兩眼,把從樓上自動售賣機買的熱牛奶遞給她,勾著笑問:“怎麼,急著見家長啊?”
司嘉懶得搭理他,沒打針的那隻手繼續寫作業。
陳遲頌見狀靠過來看了一眼,指著其中一題說:“受力分析錯了。”
司嘉看了看,還是不太會。
陳遲頌無奈地笑了笑,伸手拿過她的筆,“這個是摩擦力,笨蛋。”
司嘉一邊改一邊嗆他:“就你聰明。”
“比你聰明。”陳遲頌回。
後來還剩一瓶鹽水的時間,兩人就各做各的作業,陳遲頌偶爾掃一眼她的卷子,總能看出幾個錯誤。
他撐著臉嘲笑道:“梁京淮教得不行麼。”
頓了頓他問:“要不要我給你補課?”
司嘉側頭看他,輸液室明亮的光線映著他,外套脫在手邊,身上隻穿件灰色衛衣,眉眼驕矜,呼之欲出的少年感。
但兩秒,她搖頭,“不用了。”
陳遲頌也不以為意,在試卷上寫下最後的答案,然後說:“你先彆急著拒絕我。”
晚上九點,最後一滴藥水順著針管流儘,陳遲頌叫護士拔針,司嘉按著止血的棉球,兩人一起下樓,在路過護士站的時候,又碰見了昨天的那個年輕護士,那瞬間她連哈欠都不打了,眼睛裡冒著在追連續劇般的光。
司嘉失笑,微微斜額,算是朝她打了個招呼。
陳遲頌卻腳步一頓,讓司嘉等他一下,說完他徑直朝那個護士走,隔著兩米,他聲音壓得低,司嘉聽不見他說了什麼,隻能看見他指了指護士的手機,那護士先是愣了下,然後麵露抱歉地點了點頭。
“怎麼了?”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司嘉沒忍住問。
陳遲頌在打車,頭也沒抬地回:“沒事,就是她拍了一張我們兩個的照片,發網上了。”
這回換司嘉一怔,“……你怎麼知道?”
“我正好刷到。”
“哦。”
九點半,陳遲頌把司嘉送到家。
九點五十,出租車在天雋墅門口的一家便利店停下,那時雪已經停了,隻是路還潮著,空氣裡有股濕冷。
陳遲頌進店買了包煙和打火機,他結完賬出來的時候被人叫住。回頭,看清來人,拆煙的動作沒停,“你下晚自習了啊。”
梁京淮看著他手裡的東西,“什麼時候開始的?”
塑料薄膜被撕開,陳遲頌抖出一根,問他要不要。
梁京淮搖頭。
陳遲頌就笑笑,打火機哢嚓一聲響,他叼著煙攏火去點,“挺久了。”
“不是,我是問你喜歡司嘉這事。”
陳遲頌吐煙的動作一滯,他偏頭看向梁京淮,“你說這事啊。”
煙霧在下一秒散開,“比你早大半年。”
梁京淮似乎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消化了幾秒眉頭皺起來,“高二剛開學?”
“差不多,”兩人就站在便利店門口,這個點,路邊沒什麼人,隻有昏黃路燈在地麵投下的影子,陳遲頌說著撣了撣煙灰,“雖然她好像先對你有意思。”
“我克製過,但沒用。”
“所以也彆跟我來講先來後到,梁京淮,是你自己把一手好牌玩崩的,我提醒過你,她最討厭彆人利用她。”
梁京淮聽著,垂落在身側的手慢慢攥緊,“陳遲頌。”
陳遲頌撩起眼皮看他,“嗯?”
“那我勸你最好也記住這句話,她最討厭彆人利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