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來了。”
可那語氣分明沒想過他會來。
“嗯,”梁京淮點頭,然後走過去,在她身邊半米的地方坐下,沒看她,視線遠遠地落在前麵那棵已經枯敗的梧桐樹,“我來,是覺得有些事,還是要當麵給你回應比
較好。”
尤籽杉的睫毛猛地一顫,呼吸被冷空氣攪得有些稀薄,搭在膝蓋上的手慢慢攥緊。
下一秒梁京淮說:“信我收到了,謝謝你的喜歡,你很好,但我可能根本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人生也還挺長的,你以後一定會遇到一個比我更好的人。”
風真的很大,吹得尤籽杉眼角都泛紅,她偏頭看向梁京淮。
“還有,我之前看到你的高考目標是北師大,”說到這,他突然側目,朝她撂了一眼,尤籽杉卻慌忙低頭,隻能聽著他淡淡的笑意:“祝你得償所願。”
得償所願,多美好的一個詞。
尤籽杉用力眨了下酸澀不已的眼眶,緩緩抬頭,終於和梁京淮對上一眼:“謝謝。”
梁京淮笑著點了下頭,然後撐膝起身,問她要不要走。
尤籽杉說她等會還要去趟語文老師辦公室。
梁京淮怎麼會聽不出這一句拙劣的借口,但終究沒再說什麼,伸出的手緩緩插回兜裡,“那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尤籽杉應著,又在梁京淮走出兩米之後,沒忍住叫了他一聲:“班長。”
梁京淮側頭,“嗯?”
“祝你也能得償所願。”
梁京淮聽到這話,怔了幾秒,才同樣回了她一句謝謝。
看著梁京淮的身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夾著雪的風吹在身上,尤籽杉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眼淚決堤,一滴一滴,又慢慢滑進圍巾裡。
她想起自己跟著小姨轉學到附中的那天。
也是這樣的風雪交加,她身上穿著不知道洗了多少次的舊棉襖,連領教材的地方都找不到,就一個人在偌大的校園裡急得團團轉,在經過籃球場時正好碰上梁京淮,他大概是被班主任提前打過招呼,知道今天班上會轉來一個新同學,所以視線相遇幾秒後,他撂了籃球,對同伴說了兩句話,就朝她走過來。
他問她是不是尤籽杉。
她說是。
她更忘不了那天後來,她始終跟在梁京淮身後,領教材,領校服,注冊蓋章,辦學生證,他毫無怨言地替她包辦了入學的這些瑣事,即便這使他缺了半個下午的課。
梁京淮剛剛說錯了一句。
那就是她這輩子大概不會再遇到比他好的人了。
不是所有人的青春,都能得償所願。
但有些人,這輩子能夠遇見就已經足夠了。
-
第二天梁京淮走得沒有興師動眾,晚上九點的航班,陳遲頌送完他從機場出來,找了個沒風的地兒,抽完一根煙,抬頭卻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司嘉。
她身後是燈火通明的航站樓,黑色大衣都被映出一身柔和的光,耳朵被吹得有點紅,也不知道來了有多久。
兩人無聲地對望,直到夜風起,陳遲頌反應過來,朝她走,問她怎麼來了,話落又覺得多餘,他立刻換了個問法,“怎麼不進去?”
司嘉不答反問:“他登機了?”
“嗯,”陳遲頌點頭,同時注視著司嘉的眼睛,“舍不得他?”
司嘉沒說話,隻給他一個你想多了的眼神,然後至此,她的來意好像也結束了,轉身就要走,但被陳遲頌從後麵叫住。
“司嘉。”
她停住,車來車往的機場,不算安靜,陳遲頌緩緩從她身後繞到她麵前,光亮被遮了大半,他說:“我也不是做什麼都遊刃有餘,有些事我也得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
“我現在做的一切是不是有意義的。”
司嘉還是不懂,他就緊接著低聲說八個字:“昨天放學我看見了。”
“看見什麼……”話說一半,風吹過,又冷又讓人清醒,司嘉腦子也轉過彎了,“……你看見我給梁京淮情書?”
陳遲頌不置可否。
“所以呢,你覺得我對他還有感覺?我對他餘情未了?我還喜歡他?”每問一句,司嘉就朝陳遲頌走一步。
說著,也不等他給反應,她挑眉笑了笑,“陳遲頌,那封情書是我幫彆的女孩兒轉交的,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陳遲頌愣了下,抬頭看她,斟酌消化了一會兒她這話,司嘉就任由他打量,然後看見他點了點頭,又聽見他問:“那你心裡還有其他人沒?”
司嘉就問他要乾嘛。
陳遲頌也笑,眉眼被夜色襯得特彆帥,又恢複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樣,“不乾嘛,就算有人也得麻煩他讓一讓。”
司嘉聽懂了,看他,笑著說了句陳遲頌你真的很不講道理唉。
陳遲頌照單全收,然後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司嘉沒拒絕,但也渾然不覺,此刻,晚上八點五十七分,身後航站樓上空有飛機低旋的巨大轟鳴聲。
九點整,梁京淮搭乘的那班機起飛,而另一架來自芝加哥的飛機平穩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