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筆鮮紅的批注在夜色裡太刺眼,筆鋒有力,字如其人。
然後回憶開始上湧,發了瘋一樣,點點滴滴,全是陳遲頌的臉,是他握筆給她講題的側臉,是他逗她時勾起的唇角,是他在人海裡朝她看過來的眼。
風真的好大,吹得眼眶都發紅。
她這個人原本也就這樣,爛透了,混到畢業,家裡的錢足夠讓她這輩子餓不死,但因為陳遲
頌,他那麼強勢地闖入她的生活??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愛意那麼囂張,也是他曾親口說出“就是太想做你男朋友了”這種話,讓她第一次對未來有了期待。
可是為什麼每次都要在她以為有人願意陪著她的時候,又殘忍地給她當頭一棒。
這個騙子。
無邊無際的悲憤在胸腔裡發酵,毫無發泄口,煙灰被風吹散,抽一下鼻子,司嘉再也忍不住地低頭,額頭抵上膝蓋,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悄無聲息,把褲子都氳濕。
哭到快要喘不上氣的時候,肩膀被人很輕地拍了下,司嘉一怔,手抖了下,燃到儘頭的煙掉地,她用手背胡亂地抹了下眼淚。
頭頂的光是被一個老爺爺遮住的,穿著件縫補過的棉襖,左手還拎著麻袋,裡麵裝著半袋子的空塑料瓶,見她抬頭,他立馬收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二十元紙幣,遞給她。
緊接著他比手語,司嘉小時候對這個感興趣,被孟懷菁教過一點,但也隻懂一點,所以隻知道大概意思是讓她彆哭了,老爺爺又指了指便利店的方向,做出買東西吃的動作。
鼻子又是一酸,司嘉連忙搖頭,說不要。
可這一記皺眉擺手,讓老爺爺誤以為她是覺得他的錢太臟了,神色有一瞬的局促,手在棉襖上蹭了蹭,他低頭從口袋裡又翻出一張相對較新的,眉頭舒展開,不顧司嘉的拒絕,放進她的那遝卷子裡。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搖搖欲墜,但被身後一聲不輕不重的“爺爺”打斷。
司嘉用指腹用力按壓眼角,情緒收了點,才緩緩轉身,卻看到一張不算陌生的臉。
那人手裡拎著一把傘,看到她也是一愣,但幾秒的失態後,他朝司嘉笑了笑,然後調轉腳步朝老人家走,微微彎腰,聲音提高了點:“爺爺,馬上要下雨了,我們今天不撿了,先回家好不好?”
說著把傘塞進老人家掌心,老人家不要,看樣子是還想繼續撿,他就耐著性子,一遍一遍勸,末了才折回司嘉麵前,笑道:“沒想到還能在這見到你。”
不是“沒想到還能見到你”。
兩字之差,司嘉的情緒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淡淡地勾唇:“你也是北江人?”
男生搖頭,“我在北江大學念書,上次是陪女……前女友去海邊散心。”
司嘉對他的感情經曆沒興趣,卻因為北江大學四個字而打量他,男生對此照單全收,當初在麵館和她合照的靦腆似乎在這層身份加持下淡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尖子生的光環,他像解題般快速地分析完眼前的局勢後,朝她笑:“對了,我叫賀遇青。”
“遇見的遇,青花瓷的青?”
“嗯。”
“這名字真好聽。”
“我也覺得,是我媽取的。”
司嘉點頭,然後也沒有繼續展開的興致,她捋了下被風吹亂的頭發,側身彎腰把那張二十元從試卷裡抽出,放到賀遇青掌心,“麻煩你幫我把這個還給你爺爺,謝謝他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完她不再留戀,轉身要走的時候被賀遇青叫住:“要聊聊嗎,你看上去不太開心。”
司嘉說不用。
但賀遇青卻依然開口,拖住了她的腳步:“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
這樣一個問題拋出來,司嘉皺眉,想不起自己和賀遇青還曾有過什麼交集,而這時他慢慢走到她麵前,沒有以粉絲的角度看她,但眼裡仍清晰地映著一個她,“是在距離北江大學兩站地鐵的商場裡。”
風吹著,冷得讓人清醒,但仍回憶不起一點。
賀遇青也不在意,見她沒動,才繼續說道:“我父母走得早,是我爺爺把我養大,每天撿一個一個瓶子供我上大學的,所以從大一我就開始做各種兼職,爺爺生日那天我剛好結薪,就想去給他買件好點的羽絨服,但沒想到在商場裡碰上了扒手。”
“偷我錢的是個女人,我發現後去找她討公道,卻被她倒打一把,說我耍流氓,我解釋什麼都沒人聽沒人信,這事還被當時圍觀的人拍了視頻傳上網,輿論一邊倒,輔導員甚至找我約談。”
司嘉聽到這,又仔細地看他,好像有一點想起來了。
賀遇青也看她,給她肯定:“是你,後來幫我作了證,你還請我喝了一杯咖啡。”
當時司嘉的社交賬號已經有一定量的粉絲基數,這麼一發聲,這麼一站隊,風向不至於完全扭轉,但對當時的賀遇青來說,足以讓他放棄輕生的念頭。
“我雖然不知道你怎麼了,但當時是你告訴我的,沒什麼過不去的,也不要為不值得的人費心傷神。”
“今晚下雨,明天又會是豔陽天,所以如果可以的話,彆不開心了,做個好夢。”
而這最後幾句似乎才是賀遇青真正想和她說的,一點一點,循循善誘,司嘉聽著,沒有急著給回應,在半分鐘後才慢悠悠地開口:“他不是不值得的人。”
說完天邊一道閃電,劃破黑夜,醞釀了半天的雨開始下,雨珠砸在人行道上,濺起一陣灰,司嘉又撂下一句後會有期,然後拿起長椅上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