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想不明白,前兩天還說要請她看電影的人,為什麼現在會和
她一門之隔,生死未卜。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淩晨三點十八分,手術室的門終於打開。身穿綠色無菌服的醫生走出來,平靜又殘忍地說出那句誰都不願意聽到的話:“抱歉,我們儘力了。”
許母再也接受不了地暈了過去,許父也難忍失去女兒的噩耗,眼眶猩紅。
樓上嬰兒的啼哭撕裂這個混亂的夜晚。
許之窈最終還是沒能等到蔣逢回來。
她走得很安詳,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麵色溫和,好像隻是睡著了,也還是那個最驕縱的許家大小姐。
她一生活得張揚自由,卻隕落於最美的年紀。
司嘉終於忍不住落了淚,哭到肩膀發抖。
她還記得和許之窈初見的那個秋日午後,她笑著八卦她和梁京淮的關係,也永遠記得高考前許之窈對她的照拂。
可是現在,她的之窈姐永遠地離開了。
-
蔣逢是天即將破曉的時候趕回來的,眼底血絲密布,一身硬骨像是被徹底打碎,隻剩下麻木的腳步,窗邊浮出一絲光亮,他緩緩走到病床前,握住許之窈早已冰涼的手,聲音也啞得像被砂紙磨過:“阿窈,我回來了,你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
但床上的人一動不動,他再也不會得到回應了。
他解救過太多人,卻偏偏救不了自己最愛的人。
他們對抗得了世俗,卻爭不過命運。
-
許之窈的後事是蔣逢操辦的,許母還沉浸在悲痛中,許父一夜白頭。
吊唁那天,北江豔陽高照。
梁京淮也回來了。
他瘦了不少,樣子沒有太大變化,彎腰,把懷裡那束百合放到墓前,看著上麵那張許之窈的照片,聲音也有點哽:“之窈姐……一路走好。”
然後拍了拍蔣逢的肩膀,“節哀。”
蔣逢點頭,沒說話,比之前更沉默。
那天傍晚,送走所有賓客,安頓完兩位長輩,他去了許之窈的畫室。
窗簾是她最喜歡的淡紫色,晃動間好像還有淡香,蔣逢隻開了一盞燈,他長久靜默地坐著,看著牆上掛著的那幾幅畫。
具象的,抽象的,複雜的構圖,浮誇的色彩,但主角全部都是他。
每一筆都是許之窈對他濃烈的愛。
而手裡捏著一封許母臨走前交給他的信,被風吹起一角。
“哥,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離開了,對不起,我騙了你。你以前總說我嬌氣,可這次病情惡化的所有痛苦我全忍下來了,沒讓你發現一點,是不是很厲害?因為我不想你在保家衛國的時候還要擔心我。
或許上天是公平的,雖然讓我得了這種病,但也把你帶到了我身邊,從我出生那一刻起,你就陪著我,這二十八年,我過得很快樂,小時候她們都羨慕我有一個那麼帥那麼好的哥哥,可是後來,我不要你隻做我的哥哥,我喜歡你,我想當你的女朋友,這件事雖然很苦,但我從
來沒有後悔過,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穿上婚紗,成為你的新娘。
所以……蔣逢,下輩子你再來娶我好不好?”
一滴淚狠狠地砸在紙上,把最後那行落款的名字暈開——
愛你的阿窈。
昏暗光線裡,那個天塌下來都能硬抗的男人,終於無聲地哭出來。
他這一生,幸又不幸。
五歲那年家裡遭了變故,父母雙亡,是曾經作為他爸戰友的許父把他領回了家,那時候許母剛懷上許之窈,所以許之窈出生那天,他同樣在產房外等了整整一夜。
而許之窈到死也不知道,他其實比她喜歡上他,還要早,在同齡人肆無忌憚地開他玩笑時,是許之窈擋在他麵前,把所有嘴欠的人收拾了一頓。
明明那時候的她才到他胸口,個子瘦弱,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
在他自我封閉的時候,是許之窈笑眯眯地叫他哥哥,然後耍小脾氣地逼他帶她出去玩,他們去過水族館,去過遊樂園,看過彩虹和日落。
她在用這種方式讓他開心。
他都懂,都明白的。
她就像太陽,照進他本該墮入黑暗的世界。
沒人能拒絕光。
可許父許母把他當成了親生兒子,對外也視如己出,世人眼裡他們就是兄妹,許之窈不懂事,他不行,他不能做出讓他們失望的事,所以在許之窈說出喜歡他的那天,他從未有過的痛苦。
理智告訴他不可以,但少年的愛意早已不受控製,欲望折磨著他,日日夜夜。
所以後來他選擇去讀了軍校,把自己關在學校裡,不看見她,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原軌上?但他沒想到許之窈會賭氣交男朋友,還被人劈腿,那晚得知她在酒吧買醉的時候,他心都要碎了。
那一刻,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他媽的倫理道德,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血緣。
他陪她出生,陪她長大,沒人比他更愛她。
守護她就是他這一生的使命。
-
當晚,蔣逢回去接受了擅自離隊的處罰,並申請遠赴緬北參與臥底行動。
同年十二月,北江漫天大雪,整座城市都沉浸在辭舊迎新的氛圍裡,蔣逢不幸犧牲的消息傳來。
鮮血染紅雪地,男人倒下的聲音很快被風雪淹沒,隻剩很低的一句:
“阿窈,我來娶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