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聲音衝破雨幕,男子跪在雨中,身影顫巍巍,泣不成聲。
章樾麵無表情:“主子,此人出現得蹊蹺,且又是劉府的……”
沈燼淡聲:“放了罷。”
章樾猛地仰起頭,對上沈燼那雙深邃漆黑的眸子後,又緩緩垂下腦袋,不情不願給男子鬆綁。
男子感恩戴德磕頭,怕沈燼反悔,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
明窈凝望著男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沈燼側目:“在想什麼?“
明窈怔怔回神:“隻是在想他剛剛說的草藥,他說那藥能治百病。”
先前在街上碰見的小姑娘,身上半點釵環珠玉也無,隻身前掛著一個簡樸的平安符。
平安符中包著的香灰是從廟裡菩薩娘娘求來的,聽說隻要喝了香灰水,就能百病不侵。
明窈輕聲道:“我方才瞧見供桌上的香灰,也是所剩不多。”
想來也有不少人在此處求過香灰。
沈燼倏然抬眸,定定望著明窈,唇角挽起幾分涼薄笑意:“……你也信?“
明窈笑眼彎彎,雨霧在她身後蔓延,說不出的溫情似水。
“倘或是為了公子好,我自然是信的。”
言畢,明窈忽而又蹙眉,“方才那人說的,公子相信嗎?”
沈燼不假思索:“不信。”
明窈瞪圓一雙眼睛:“那公子怎麼還任由他下山了?”
雨色濛濛,沈燼一雙烏沉眸子落在雨中,似煙雲縹緲。
他喉間溢出一聲笑,目光似有若無在明窈臉上掠過:“我最不喜旁人騙我。倘若真有人這般……”
佛堂幽靜,燭火在沈燼眉眼躍動,他半張臉落在光影中,那雙眼睛平靜晦暗,一瞬不瞬望著明窈。
勾著的唇角似笑非笑。
明窈訥訥張唇:“……會如何?”
沈燼從容負手往回走,隻留下意味深長的一聲笑。
“你可知,何為自食其果?”
雨聲滾滾在明窈身後落下。
……
劉知縣藏在地牢底下的白骨終於重見天日,一時間,陰霾和悲傷籠罩在汾城上空。
家家戶戶高掛白幡,還有人在街上設路祭,祭奠慘死在劉知縣手下的親人。
連著一個多月,街上哭聲不絕於耳,此起彼伏。
入了冬,汾城不再下雨,朔風凜凜,侵肌入骨。
明窈倚在暖爐前,一身鑲滾彩暈錦絳紗鶴氅,烏發隻用木簪子挽住,絳唇映日,皓齒星眸。
她身前坐著當日在街上遇見的小姑娘玉珠。
玉珠的兄長和父親都慘死在劉知縣手中,家中隻剩母女二人,連一身避寒之物也無。
明窈著人送了暖爐和銀炭,今日上門,又給玉珠帶了棉衣和糕點。
玉珠興致勃勃穿上,一張臉藏不住心事:“姐姐,今日是過節嗎?不然我怎麼會有新衣穿?”
她忽的爬上炕,挨著明窈神秘兮兮道,“過節的話,姐姐千萬不要去汾山。”
明窈驟然回首:“為何?”
玉珠左右張望,複又湊近明窈:“山裡有、有野鬼。娘親說,隔壁家的二虎子就是不聽勸上了山,所以才成了瘋子。”
汾城人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且回來的人不是瘋了就是傻了,自然無人再敢往那一處去。
明窈雙眉緊皺:“那你可聽過那山上有一草藥,能治百病?”
玉珠晃晃腦袋:“沒有,我們都不往那裡去,姐姐是聽誰說的?”
明窈:“我……”
話猶未了,巷口忽然傳來一陣喧囂,有人撫掌大笑。
“這人不是劉家的莊頭嗎,怎麼瘋了?”
“呸,劉府的人哪有一個是好東西!這人之前不是犯了事被送去莊子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聽說是從汾山那過來的,瘋了也不奇怪。”
街上人不多,隻三三兩兩的人站在自家門前,對著在巷口前大呼小叫的老頭指指點點。
卻是先前明窈在山中撞見的男子。
男子像是得了魔怔,大冷的天,他身上隻穿一身春衫,赤著腳在街上亂轉。
手腳滿是泥土,一張臉臟汙不堪,眼睛還瞎了一隻,血跡蜿蜒在他身後。
他仰天大笑,張開雙臂:“銀子,都是我的銀子!都是我的!”
腳下踩到碎石,男子直挺挺摔在街上,如蛆一般在地上扭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