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9具有高道德感，靖軒具有稍微落後於339的高道德感，但是W不具有靖軒的高道德感，他毫無心理負擔地給339“抹黑”——不過W認為，339可能對苟且偷生並不感興趣。
偷了彆人的人生，然後作為凶手，心甘情願地享受死者生前的朋友和親人對自己的愛，僅僅是為了一個肮臟的目標。
339真正無法忍受的，是這件事。
靖軒深棕色的眼瞳中似乎蒙了一層透亮的水光。他作為高仿真AI，確實也有流淚的功能。他看著W先生，沒有說話。
W歎口氣，將靖軒抱進自己懷裡，把他的下頜放到自己肩上：“你無需自責。”
治安署內響起一陣腳步聲。靖軒慌忙地把W推開，治安署長便帶著人進來了，一看靖軒和W都在審訊室外：“現在怎麼樣了？它招了嗎？”
W替靖軒回答：“339說了一些東西。不過，”W故意停頓了一下，“339自毀芯片，死了。”
治安署署長愣了一下，表情沒什麼波動。雖然339這一死打破了機器人三原則中的最後一個原則，但是治安署署長並不關心一個高仿真AI的思想。他伸出手來和W握手：“辛苦了，這次多虧了你們幫忙。兩個月的電力我在這周就會打到您的賬戶裡。”
“那我們就此告辭了，後續還有合作，還勞煩您到伏洛金斯莊園找我們。”W和署長握了手，轉頭拉上靖軒，走之前和署長道：“我們最近一個月應該都會在伏洛金斯家。”
署長點點頭，再次表達了感謝，讓手下打開治安署中的公用傳送點，將W和靖軒送到伏洛金斯莊園裡。
治安署中有十來個公用傳送點，直接和北地城中的重要地點連接，一旦北地城中的這些地方出事，治安署的人就可以在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當然，這種傳送點是單向的。
W和靖軒回到伏洛金斯莊園中，自去休息。此時，在莊園的另一處，小伏洛金斯正把來致哀的客人送出莊園。因為剛剛伏洛金斯莊園中才發生了一樁謀殺案，故而此時所有的機械仆人全都被停用了。為了不乾擾治安署的人辦案，愛麗絲決定把接待前來致哀的客人的地點換到另一棟起居樓裡，不再在原來的主樓進行社交。
小伏洛金斯把人帶出大廳，客人連連道：“無須遠送，伏洛金斯先生，您就此留步吧。”小伏洛金斯客氣了幾句，當然也沒有真的再邁出一步，雙方就此分彆。
以伏洛金斯莊園的大小，在現在沒有能連上安保係統的機械設備的情況下，就算小伏洛金斯騎馬去送客，一來一回也要一個小時。
小伏洛金斯在客人走後，臉上的表情立馬堆滿了無聊與疲憊。他轉身走進大廳，然後看見愛麗絲身上裹著浴袍，正在給自己倒茶，又從旁邊的糖罐子裡舀了好幾勺糖灑進茶裡。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覺得味道不夠，於是拿起一旁裝熱可可的水壺，再次把自己的茶杯倒滿。小伏洛金斯知道愛麗絲喝茶的習慣，但他本人遵循古典教育長大，每次看到這麼豪放的喝茶方式，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愛麗絲，你怎麼出來了？你不是累了嗎？”小伏洛金斯走到愛麗絲身邊，看著她尚且有些水汽的金發。
愛麗絲端著茶杯，愜意地喝著杯中的混合物，可可的醇厚、糖的香甜和茶的微澀，貫穿了她的喉嚨。不管嘗試過多少次，愛麗絲還是覺得這種味道讓人非常著迷。
“沒大沒小。”愛麗絲用她湛藍色的漂亮眼睛翻了個白眼。“我睡了一覺，又洗了個澡。怎麼樣，今天接待那些來致哀的人，你覺得好玩兒嗎？”愛麗絲嘴角含著笑意看向小伏洛金斯。
愛麗絲的長發此時盤在頭頂，還有幾絲頭發，不聽話地從她腦後垂下來，讓小伏洛金斯想起學校壁畫上的女神。他的眼神幾乎都要黏在愛麗絲身上了。小伏洛金斯苦惱道：“沒有。和他們聊天，完全是在同撒旦宣揚神的教義，荒誕且無聊。”
雖然死者生前囑咐不要開大規模的追悼會、不辦大規模的葬禮，但由於其顯赫的地位，來向家屬致哀的人還是絡繹不絕。這些事平時都是愛麗絲在處理，但是小伏洛金斯自從父親死後，便不停地在愛麗絲身邊要求幫她做些事，於是愛麗絲順水推舟，將今天一整天的接待任務都交給了小伏洛金斯。
剛才應該是今天的最後一個訪客了。
愛麗絲聽了小伏洛金斯的話，笑出聲來：“你這樣抱怨的話，說得真是符合神學院的教導呢，不過時刻小心你的‘傲慢’，伊萬。你難道覺得自己有能力去宣揚神的教義了嗎？”
聖堂對於每年從神學院畢業的學生，有一套完整的考核升級體係，要通過一定的考核才能夠到聖堂中去“宣揚神的教義”。小伏洛金斯立馬認錯，眼睛卻還是黏在愛麗絲身上：“不敢。我一定謹記神的教誨。”
小伏洛金斯一直覺得愛麗絲的本性應當是同她那些貴婦的行頭截然不同的，她應當向冰原上的極光，從不會遵守誰的教令。
與我這種隻能去做老神父的棺材瓤子的人完全不同。小伏洛金斯想。
當然，愛麗絲這樣的人也確實不是貴族家庭生長起來的大家小姐。她是老伏洛金斯在十二年前帶進北地城的孤女。
那時候老伏洛金斯已經四十八歲，雖然常年身居高位，更兼他曾經在公民大會之下的審理庭中擔任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審理官，因此身上具有威嚴而又儒雅的氣質；但是人類注定無法抵抗歲月的風霜，老伏洛金斯的頭發已經灰白了，眼角也有了皺紋。
然而作為北地城德高望重的執政官，老伏洛金斯在一次外出之後撿回一個孤女之後，沒到一個月，北地城的公民就都在自己的終端上收到了一則消息：執政官伏洛金斯要和他撿回來的孤女成婚。
沒有人能接受這麼突然的婚訊。
按理說，北地城的婚俗習慣是堅持“被聖堂認證過的一夫一妻製”，因此除非喪偶，北地城中的普通人一旦成婚，這輩子基本就等於離不了婚了。當然，手動喪偶也是一條路，但是要通過公民大會的投票，這條路還是顯得略微崎嶇了一些。
而老伏洛金斯的妻子，據說老伏洛金斯很愛她，她體弱多病，在給老伏洛金斯生下一個孩子之後便撒手人寰。
老伏洛金斯悲痛欲絕，從此之後的十八年歲月裡，從沒動過再婚的念頭。
而高尚的執政官居然在撿回一個孤女之後就要和她結婚？
北地城中沒有人能接受這個結果。甚至一度元老院都壓不住對於老伏洛金斯的彈劾信，讓老伏洛金斯“不要被魔鬼賦予這個女人的美貌衝昏了頭腦”。
而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