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C繼續板著臉問道：“W，你還記得彼得·波斯曼嗎？”
“......嗯，我還有印象。”W又回憶了一會兒：“是三年前的事情吧？我去的聯盟南方邊境上的桑哥城出差，是當地的城防AI係統給聯盟中心發的預警，當時正好我閒的沒事，就去了。”
W說的信息不到一秒鐘就被B核對完了。B對C點點頭，示意W說的沒有問題。C繼續麵無表情地問道：“當時你到桑哥城之後，彼得·波斯曼也在你到達的三天之內死了。你對他的死有什麼看法？”
W聽了這話，沉默了半晌，歎了口氣，一開口還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與彼得·波斯曼先生素不相識，我對他的死感到抱歉。”W停下來，覺得自己的說法太簡略，於是又加了一句：“我對他的家人也感到非常抱歉。”
這時候C冷冷地指出來：“桑哥城是完全實施計劃生育的城市，所有的孩子都由精子庫、卵子庫中匹配好的精卵結合之後放入人造子宮中得來，嚴格來說，彼得·波斯曼沒有家人。彼得·波斯曼這個名字，也是他三個月大的時候搖號得到的。”
W不知道為什麼C要說這些，他尷尬地笑笑：“是這樣的，我忘記了桑哥城的特殊性。但是彼得確實有很多朋友，我對他的朋友的失去感到抱歉。”
這時候一直不說話的B突然開口道：“你看看這張圖，你有什麼感受？”一個光屏出現在W麵前，上麵是幾張折線形統計圖。橫坐標是時間，縱坐標是“潛在反同一武裝人數統計”。
這幾張圖覆蓋了W這三年來去過的所有城市，從桑哥城開始，到他剛剛才去過的北地城結束。
僅僅從這幾張圖上來說，無需精確地統計便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這些城市自從W去過、死了一個人之後，它們周邊甚至內部的潛在反同一武裝人員數目便開始上升。
C再次用它的兩個形狀、顏色完全不同的瞳仁觀察著W：“你認為這些圖的聯係是什麼？”
W看著這些圖，從容地笑了，直接說出了ABC三個AI想讓自己說出的話：“我一去，城裡就死人，然後城裡城外的潛在反同一武裝分子就變多了。”
他笑著搖頭：“我記得你們麻雀係列都是裝了統計係統的吧？”
三個AI沉默地看著W。
“這能說明什麼？這隻能說明在時間順序上，我一去，就有人死，然後死了人之後，你們要找的潛在反同一武裝分子就變多了，就好找了。請你們告訴我，這在數學上叫什麼？”
一直沉默的B開口道：“你的到達和死人事件之間存在高度相關性，死人事件的發生和潛在反同一武裝分子的增多之間存在高度相關性。”
“請問高度相關性和因果關係可以做同一種理解嗎？”W在三個AI的對麵翹起了二郎腿。他低頭擺弄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全然不關心AI的回答。
而事實上也確實沒有關心的必要：“......不能。”一直在逼問被審訊對象的AI，C01道。
“好了，你們這次的詢問提綱是怎麼生成的？是誰讓你們這麼問的？”W伸手在光屏上敲了敲，光屏上泛出一圈圈藍色的漣漪：“這根本不是你們麻雀係列的水準。彆說高度相關性和因果關係不能混為一談這種低級錯誤的出現，就是說，其實我去05衛星城的那次，隻死了一個人，就是秦穠，秦穠死在我到達05衛星城之前，並且她是科學院的研究員，儘管不受重用，但她在死前的所有生活區域都在05衛星城堪稱最嚴密的監管之下，如果不是因為她每天擁有科學院兩個小時的伊甸園豁免時間，她根本也不可能自殺。按照這個邏輯，難道05衛星城的科學院裡有人夥同我一起殺了秦穠嗎？”W說到這裡，自己都覺得好笑，他抬起頭來，看著對麵不知所措的三個AI：“把給你們這個拙劣提綱的人叫來吧，讓他親自來見我。”
B和C都看著A。A盯著W的身體數據，從終端上將W的要求發送了出去。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W就看到自己對麵的詢問室的門打開了，走進來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男人。
“果然是你，約瑟夫。”W一臉的意料之中，他靠近自己身後的座椅靠背裡，看向這個不肯“濫用”科技而比同齡人都衰老得快一些的老朋友：“怎麼了？怎麼突然來問我這些蹩腳的問題？”
約瑟夫是核洪暴中活下來的老將，年齡比鄭誠稍小，但是他本人自從貨真價實的十八歲起就十分憧憬四十歲熟男的魅力，於是在戰爭中多次接受戰火的摧殘之後，他三十歲時就喜提四十歲的外貌，從此之後便“合理利用”科技，使自己的外表一直保持在這個狀態。
誠然，平心而論，W也不得不認為約瑟夫具有能夠使十八歲的小男孩為之一見鐘情的魅力。斑白的兩鬢沒有顯示出他的衰老，反而增添了他成熟的風韻；歲月並不能改變約瑟夫深邃的眼眶和高聳的鼻梁，反而使他那雙灰色的眼眸中更添幽默和智慧的光彩；甚至連約瑟夫那祖傳的擁有“消失上嘴唇”的嘴，都會被描述為是薄情的象征，和他多情的雙眼形成某種反差。
約瑟夫關掉了所有的設備，把自己手腕上的伊甸園拔了下來。頓時在他來之前那些藍色的光屏消失得無影無蹤，兩人之間隻剩下單純的白色燈光。
約瑟夫怒視著W：“你知道我十八小時之前在哪兒嗎？”
“在哪兒？”W不甚關心，他知道約瑟夫也不是真心想問他是否知道答案。
“我在環葛群島度假！”約瑟夫見W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更氣了：“要不是我在係統裡看見你今天要到湛盧城來，而且正好你被分配到了詢問名單裡，我才不會緊趕慢趕地拋棄我那擁有著陽光一般璀璨眼睛的小朋友，回到這裡來為你定製一個傻得透頂的詢問提綱！”
約瑟夫說得唾沫橫飛，W在聽到他將自己的情人描述為“小朋友”的時候，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頭。不過他現在大概明白發生了什麼，他站起身來，誠懇地看著約瑟夫：“這次謝謝你了。我下次注意。”
約瑟夫見W還算是能聽得進去話，氣稍微消了一點，冷哼一聲道：“你還算有點良心，下次記得找我來度假的時候把你那幾瓶威士忌帶來。行了，我再問你幾個問題，咱們糊弄過去也就行了。”
畢竟剛才AI離開是有記錄的，如果約瑟夫來了一句話都沒問W，顯然不正常。於是約瑟夫將設備重新打開，又按照慣例問了W幾個問題，兩人一起把這次詢問糊弄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