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盯得麵色微僵,低頭檢查身上有無不妥,一身臟,忙伸手摸臉,問:“臉上也臟了?”
雲歇搖頭,道:“臉很乾淨。你有帶彆的衣裳嗎?”
被問的人不自覺繃緊肩背:“有的。”
想也有,雲歇本就是問個客氣。
近瞧這襲白衣,色工緞繡,無一不雅。肩寬腰束,無一不合。衣下身軀看著瘦,卻絕不會令人覺得弱,相反,收縛在衣裳裡的剽悍筋骨如同收鞘的劍。在他行止坐立時,在他舉手抬足間,處處可見端倪。
轉一圈,從腰後潑下的發尾看到雲肩盤扣。
那片雲肩乍看華麗非常,仔細一看更是。上頭雲紋水紋疊得眼花繚亂,像是銀子搓成線繡出來的。針腳密密,浮雕一般。穗子拿在手上,涼而滑。
幾步間,就將人逼退進牆角。
雲歇輕扯一扯穗子,目光平平定在他鼻尖,問:“怎麼還躲上了?”
穗子不長腳,長腳的是人。
一扯,遊蓮又退一步,腳後跟抵上牆,站住了。
屋簷影子落下來,空氣逼仄。
分明是他生得高些,但對方撩起眼皮看過來時,總給人一種被俯視的意味。
遊蓮側頭斂睫沉默片刻,轉回來,麵色如常微微一哂:“當家的突然靠這麼近,還這樣看我,我怕被你扒了皮。”
“你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怕被人看?”
“虧心事?”他作勢垂眸深思,“讓我想想,當家的是問哪一件呢?”
這般一垂眸,正好與她的撞上。
雲歇又聽到那種混亂時序下的鼓噪。
隔層土牆是狗崽子快困過去的呼嚕聲,頭頂風割枝葉沙沙作響,再遠些,鬼哭徹夜不停,皆蓋不住春雷動。
但麵前這人就是有這種本事,能把一池驚濤粉飾得風平浪靜,淺色的眼眸含水含光,清澈見底,還要問她:“當家的,你要聽嗎?”
好似她問了就會說似的,雲歇覺得沒意思,撒開穗子,道:“白色那件。”
青年剛要扯開個若無其事的笑,木了一下,“白色那件?”
對方退開幾步,目光從他臉上挪走。
“明天換上白色衣裳,全是白色最好,不要花裡胡哨。”她著重點一點那一片雲肩,“不要穿這個。”
話說得沒有前因後果,沒等人理不理解,雲歇徑自轉身進屋,跨過門檻時聽見身後人輕聲應:“好。”
涼風習習。
窗裡一豆燈火,細碎火光掉上拖曳過門檻的黑色袍尾,狗崽顛著圓肚子追來咬去,被根蒼白長指輕輕一戳腦門,倒地翻開肚皮。
站在牆角陰影的人注視著窗口,良久,抬手,揉了揉仍是發燙的耳根。
*
回顧這一天基本算是瞎忙,將就著也是過了一天。看看天色,就隻剩下睡覺這個問題。
屋裡少年抱著狗崽數頭毛。那片頭毛焦得差不多,實在沒剩幾根。兩隻流浪多日,又煙熏火燎一回,臟得臉都瞧不清模樣。身上傷口也沒處理,結血垢蹭灰。
不過,妖鬼混世向來無上藥治傷一說,捱得過就活,捱不過就死。剩口氣的,找個洞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