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緣劫(3)(2 / 2)

爐鼎的自我修養 十鎏 6472 字 7個月前

又一想,他沒做什麼虧心事,心虛什麼。再說,又不是見到什麼不堪入目、非禮勿視的畫麵。

自己做得出來,還管彆人看了。真的是。

但,大抵是青年看來的那一眼實在太有震懾力,被抓到小辮子的阿笙扔下拍蚊子大業,腳不沾地,飄上樓去——他本來也沒長腳。

白影飄走,木梯吱呀吱呀滲落流瀑似的金灰,屋中徹底安靜下來。

遊蓮一側眼,雲歇已經支額靠在桌上,準備入定。比山寺塔頂敲鐘的和尚都準時。

他張口。

雲歇搭下的眼皮隻剩條縫兒:“嗯?”

遊蓮轉開臉。牆上燭火搖晃出的影子兀自張牙舞爪,他跟看山水畫似的欣賞了一會兒。

再轉過來,人眼睛已經全閉上了。

時間跟著更漏聲嘀嗒嘀嗒地往下流,雲歇入定虛無,遊蓮斜倚在旁。夜深至窗外伸手不見五指,時間走得越久,雲歇氣息越沉靜,遊蓮周遭越是冰冷。

大黑半夜被凍醒,哼哼唧唧從遊蓮腳下,一點點蹭進雲歇拖地的黑袍尾。還沒鑽進去,被人拎脖子一把提起來。

遊蓮盯著狗崽惺忪睡眼,眼中惱怒一閃而過,輕輕咬牙。袖子一甩,把狗崽子輕手輕腳遞到旺財肚子旁邊。狗崽子拱到熱意,眼一閉繼續呼嚕呼嚕。

一等就等了半宿。

蠟燭徹底燒融成水,淌了小片桌麵,最後一縷煙散儘的前一刻,雲歇睜開眼。一隻手掌停在她臉側,毫差距離。

手掌主人的臉隱沒在黎明破曉前的青霧中,輪廓模糊,一雙眸子湛亮如星辰,將雲歇定定看著。

很快,這雙眼睛錯開看向彆處,如同今夜的無數次。

遊蓮沒挪開手,信手一撥,將燭台撥遠些,道:“煙太嗆。”他聲音沒有以往剛睡醒時的沙沙微啞,很是清醒,仿佛一夜未睡。

長凳冷硬,雲歇活動略僵的頭頸筋骨,問:“眉是青還沒回來?”

遊蓮輕嗯一聲。氣聲太輕,聽不清是嗯還是哼。

停了停,像是氣不過,他又是嗔又是怨地加了一句:“陌生地方也睡得這麼沉。”

雲歇站起身,從他身上撥下發尾,頭也不回道:“不是有你嘛。”

長凳上的另一道人影沉在寂暗中,呆呆坐了許久。

今天烏雲更濃更厚,金烏老爺的尾鞭見都見不著。

“她就是隻看過去,看得太深太重。本想把她拽出去看看,少惦念那點子舊賬,真在這裡死成渣。”白忙一夜的眉是青踩著薄曦回來,狠狠推門道,“嗟,不識好人心,罵就算了,差點把我打一頓。”

就此作罷。

一經定下,不容反悔。除了從昨夜便話少很多的遊蓮,其餘人大多很雀躍。

尤數眉是青,她樓上樓下擺尾遊過一圈,將鼓鼓囊囊的乾坤袋往阿笙懷裡一塞。阿笙,拿著幾兩月錢,背負起千倍萬倍勝於自己身家的寶窟。

因著主城樓上有不好惹的,眉是青昨夜剛惹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行人選另一麵城門出城。海市蜃樓再逼真,終歸不是繁華的古時候,沒有官兵把門,不需查看戶籍,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出城時日頭正盛,行出幾裡再回頭,身後已是牆歪門倒的廢墟。

四百年後的不渡域袒露出真實殘缺的身軀,一步一步退後,直至掩埋進漫天風沙裡。

按道理,雲歇不必一步一步用腳丈量路程,但她顯然另有目的。遊蓮跟著。兩隻狗悶在屋簷下久了,撒開腳丫奔出幾裡外。

這走法完全出乎眉是青意料,想象中,不去風景如畫的江南,也不該還留在這裡吃一嘴沙子。還想借著大妖之力登一回青雲梯呢,她哼哧哼哧跟出幾十裡後便耐不住了,問:“走去哪兒?”

雲歇正與遊蓮低聲說話,聞言看過來。

眉是青給她畫過圖指過路,略有知曉這位秉性,微微瞠眼,道:“你不會是又忘——”

話音未落,一陣風沙卷過,迷了眼。眾人不約而同往風來的方向看去,數步開外,撥雲見日般現出一座建築物。

石牆木頂,屋脊立獸。兩扇門像紙張撕裂朝外傾倒,揭開其後的門檻有人膝蓋高。

一座破廟。

多稀奇,荒僻到鬼影多過人影的地頭,竟然有座廟。多年無人修繕參拜,廟前四根大柱子撐地拱頂,其中一根直接從腰中斷裂,上半截和下半截錯開數寸,搖搖欲墜、歪歪斜斜地撐著一個廟頂和四麵牆。隨時要塌了。

衰落至此。想來,無論裡頭供奉的是哪路神佛,也早已棄此地而去。

眉是青卻是眼前一亮,道:“話本子寫的破廟都有機緣,我們也去遇上一遇。”

阿笙阻止她的異想天開:“老板,話本子都是騙人的。”

眉是青反駁:“不止一兩本這麼寫,幾十上百本,我看過的都這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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