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鬼域當沒有太陽高懸。
原來都是真的,她叫父皇母妃舍棄。那一絲幻想著是夢境的指望被丟棄,楚驚春一點點縮回手,眼皮也漸漸墜下來。小小的年紀哭過許多回,這時將要死去眼眶卻是乾澀的厲害。心底空茫,不知是太過震驚,還是難以理解。
當落雪終於覆蓋她大半手背,稚嫩柔軟的麵頰貼著雪花下的汙泥。楚驚春漸漸意識混沌,最後一個念頭不及生出恨意。
隻迷蒙著想:他們也是為自己。
……
十四年後。
暮冬時節,京城的寒意尤甚,落雪沒完,恍如那江南一般又濕又冷。可邁入春和樓的大門,照舊如溫暖的春日一般。
這春和樓乃是整個楚京最為繁盛的酒樓,佳肴美酒,儘是上乘。更何況,這樓裡還居著各色各樣的淸倌兒與紅倌兒。
這日雪勢又急,雲娘懶洋洋倚在暖閣的長榻,手執一柄雕繡牡丹團扇,慢悠悠搖著。眼見小廝帶進來的女子,身形不由端正了兩分。
來人一身青灰布衣,素發不著釵簪,打眼一瞧儘是粗陋。然細瞧之下,女子鼻尖較尋常女子略是挺翹,粉唇偏薄亦是冷清的長相。可她眼尾微微上揚,無知無覺,便是豔色。
這般冷豔的麵貌,擱在這樓裡,可是稀罕。
雲娘唇邊立時噙了笑:“姑娘可知這是何處?”
楚驚春進門便被撲麵而來的熱息包裹,且那臥在榻上的女子抹著濃豔的口脂,和著身上鵝肝紅的衣裙,正如這屋子裡燃燒的幾個爐子一般,滿是濃烈。濃烈的叫她生出些不適。
“春和樓。”她嗓音清淡,仿佛還帶著外頭的涼意。
“這是銷金窟,”雲娘眉梢微挑,“也是骷髏塚。”
“嗯。”楚驚春依舊淡然。
“那姑娘此番,是預備做清倌兒還是紅倌兒?”
先頭來傳話的小廝說有姑娘投身春和樓,雲娘本沒幾分放在心上。這酒樓身在繁華的京城,偶有那活不下去的女子求一份生存,也不稀奇。
可如今立在眼前這個,不能不叫她生出些興致。
“做清倌人。”楚驚春道。
“那多可惜。”雲娘故作歎息,“姑娘這般模樣身段,若肯做紅倌兒,定會是我這樓裡最紅的姑娘。”
清倌兒賣藝不賣身,紅倌兒則是以皮肉誘人。這麼張臉,做清倌兒隻怕沒幾個公子扛得住。不過……
雲娘眼皮微垂,掩住些許算計。“也罷,全憑姑娘喜好。”說著衝身邊人道,“去,送姑娘到樓上廂房歇息。”
那身著鵝黃短襖碧色襦裙的丫頭,當即便要領楚驚春離去。雲娘忽的又想起什麼:“看我這腦子,倒忘了問姑娘叫什麼?”
楚驚春定住步子:“從前之事皆是過往,還請掌櫃的賜名。”
雲娘又是納罕,卻也沒多問,隻擰著眉想了會兒:“姑娘今日來我春和樓,正趕著大雪紛飛,就叫輕白如何?”
細光穿暗隙,輕白駐寒條。
“多謝掌櫃的。”楚驚春微微頷首。
丫頭隨即撩開門簾,領著楚驚春往前院行去。一麵走一麵說著:“輕白姑娘,樓裡的姑娘大多居在二樓三樓,奴婢先伺候您沐浴更衣,再操持旁的事。”
楚驚春微微點頭,算是應下。
“賤蹄子!還當你是千金小姐呢!”一聲厲吼忽然刺入耳朵,“你們幾個,雲娘養你們是吃乾飯的?給我摁住了!”
隨後,便是一個個巴掌聲傳來,一麵還混著些粗鄙的話。
楚驚春未覺如何,身邊的丫頭倒是快一步擋在她身前,一麵解釋:“姑娘莫怕,這是新來的姑娘不聽話,管教她呢!”
管教以色侍人的姑娘卻是打在臉上,楚驚春瞥了眼那緊閉的門窗,什麼都瞧不出來。
丫頭又道:“聽說她原本是尚書家的千金,父親被流放,她便落到了咱們這。不過姑娘您與她不同,您斷然不用遭受這些。”
她是心甘情願來的,自然不必為人脅迫。
楚驚春照舊淡聲應著,明白這是春和樓掌櫃的雲娘特意叫她瞧見的一出。
行至沐室,丫頭一應安排妥當,便是折回後院雲娘的房間,將方才情形一一稟報:“奴婢瞧著那姑娘似是見慣了風雨,司小姐壓抑的哭聲奴婢聽得清清楚楚,輕白姑娘好似沒聽見一般。不懼怕,也不慌張,甚至不像是心死如灰,倒儘是冷漠。”
雲娘搖著扇子,乜她一眼:“還什麼司小姐?進了這,那就是司予姑娘,是伺候人的紅倌人。”
“奴婢失言。”丫頭垂下頭。
半個時辰後,有人來報,新來的輕白姑娘沐浴過後已然在樓上安置妥當。雲娘這才搖著扇子起身,“走吧,同我瞧瞧去。”
方才那粗衣爛衫,這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