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昀一手拿弓,一手拿箭,向四周展示道:“這便是不慎傷了何統領的火神箭,比亓國的火神炮射速更快,射程更遠,衝力更大……”
話音未落,周圍已經響起謾笑。
“火神炮可是亓國太叔問道所製,高逾十尺,投擲範圍有近八百尺,落地之時能傷幾十人的性命,是大麵積殺傷性武器……此弓,如此巧物……”
話沒說完,已經有人笑了起來。
“這般袖珍之物,也好與火神炮相提並論?”
“太叔世家時代鑽研雷火,太叔問道在雷火術的造詣無人能及,更憑火神炮獲得了熾烈王的頭銜,太叔家的後人至今都超越不了,憑雷火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火器師?”
“這真是鬨了笑話……”
“可莫要出去亂傳。”
……
發聲的都是楚王和周蒼術門下,承昀不緊不慢地環視四周,道:“能在此處參與議事,至少是四品上的官員,諸位吃著我大梁的飯,怎麼反倒是叫起亓國的威風來了?”
殿內一時靜了幾息,方才說話的人紛紛麵色赤紅。
其中一個白發長須的老者微微頜首,看著承昀的眼神隱隱帶著幾分審視,還有吝嗇的讚許。
周蒼術在此時閉了一下眼睛。
當即有一名官員道:“殿下說笑了,隻是那火神炮威力巨大,體積也確實不小小,您手中這一弓一箭,看上去,像是習過射藝的人都能駕馭。”
“此話不錯。”承昀看向對方,道:“郝大人,應當也學過君子六藝?”
“自然學過。”這這位官員毫不猶豫,道:“生在大梁,何人不學六藝?”
“那咱們現在去校場,您親手試試此弓?”
官員一愣,周相暗示的意思可不是讓太子在此刻出風頭。
周蒼術很輕的從鼻間籲出一口氣,馬上又有人道:“太子殿下醉心火器人儘皆知,隻是聽聞這位雷火營新任的火器師……似乎名聲不太好?”
“管他名聲好不好。”這一次,不等承昀開口,武官裡麵一個忍不住了:“究竟是何等火器,竟敢與火神炮齊名?咱們不妨去校場走一趟!”
殿外,溫彆桑轉動眼眸,像是在看著什麼稀罕物品似的打量著周圍的宮殿,偶爾看到什麼有趣的,便直直盯上一陣。
前方玉欄橫疊處,忽然行來一把九鳳黃緞曲柄傘。
傘下是六人抬的行宮鑾駕,隨行數名女官與婢女。
殿內。
武官的話正中承昀的下懷,卻令周蒼術和楚王同時皺眉。
楚王不說,周蒼術是很清楚溫彆桑的火術天賦的,若是真去了校場,豈不是叫他出儘風頭?
他手指輕輕敲擊手中的玉牌,馬上又有官員道:“敢問殿下,雷火營的新任火器師是什麼名號?”
承昀眉梢微揚,帶著些許自傲:“溫彆桑。”
“溫彆桑……”馬上有官員笑道:“不就是傳遍坊間的那個男妾?”
“一個男妾做出來的東西,也值得我滿朝才子共赴校場?”
“實在是笑話。”
承昀目光陰鬱,緩緩劃過幾個說話的人,那幾個官員立刻轉過臉去。
此刻龍椅上也豁然傳出聲音:“他們說的可是實情?”
“不是。”承昀道:“雷火營新任火器師,少年之身,驚世之才,火神箭之威,我營將士均有目共睹。”
“你是說,此人與你沒有關係?”
“暫時沒有。”
永昌神色含怒,道:“既如此,朕給你賜婚的聖旨,你可曾見了?”
話題轉的太快,承昀已然明白,所有人都在這裡等著呢。
他與永昌對視幾息,忽然又笑了一聲,神色之間浮出幾分戾氣與野性,抬手舉起一張黃帛:“陛下說的,可是此物?”
“既然你和溫彆桑沒有牽扯……”
話音未落,承昀忽然將聖旨扔上空中,掌心翻轉,勁氣凝聚。
所有人睜大眼睛去看。
黃帛在空中展開,上方隱隱現出大梁皇帝的玉璽紋章,還有永昌親自所蓋的私章。
天子之命,君父之威。
“刺啦!”“嘩!”
廣袖抬起,重重一揮。
黃帛在空中撕裂,卷軸亦斷成幾截,隨著承昀垂下袖口,在空中飄成碎片。
玉階之畔,鑾駕被輕輕放下,從裡麵伸出一隻素白的手,那隻手虎口處帶著厚厚的繭子,手指修長,看上去分外有力。
女官伸手接住,從鑾駕上扶出了一個人。
赤金飛鳳錦袍漿洗的分外挺括,已過四十的皇後玉麵紅唇,鳳眸清明藏鋒,即便在笑,也帶著隱隱威壓。
溫彆桑望著那張明媚大氣的容顏。
——“吾乃安定司掌司,手持禦賜驚濤杖,上監諸侯下察百官,禦敵於外鋤奸於內,周蒼術,你給我棍下留人!這間客理應交由安定司來審理!!”
——“你怎敢,不經提審
,就擅自將人打殺……”
——“即便他父母有罪,稚子何辜?周蒼術,你已賠上兒子的性命,這孫子,你也不要了嗎?!”
——“我雖答應你母親保你一命,可接下來的日子,還是要你自己走……你想要這個嗎?”
溫彆桑的手,不自覺地撫向腰間核桃,忽然俯身,雙膝落地。
膝前淚珠跌的粉碎。
“多年未見,再遇還是這般愛哭。”
一雙手將他扶了起來,溫彆桑垂著睫毛,臉龐被一隻手輕輕撫過,揩去淚珠:“好了,不哭了……嗯?”
溫彆桑顫著睫毛,輕輕點頭。
皇後笑了兩聲,目光在他臉上來回停留,眸中帶著幾分慈愛與滿意。
“青鳶。”
“臣在。”
“你在此守著。”
“是。”
……
殿內隻有黃帛布片紛紛揚揚的悉索聲。
楚王勉強克製地吸了口氣,但沒敢吸滿,肺部隱隱傳來窒息之感。
承昀太子,果真不負眾望。
有好幾息的時間裡,全場鴉雀無聲,永昌似乎也被震到,竟然隻是怔怔看著,沒有出聲。
直到承昀重新拿起弓箭,平靜道:“現在,可以去校場了嗎?”
“宮晟——!”
永昌驀地從龍椅上起身,手指發抖地指著他:“你,你竟敢毀壞聖旨!你,你真是,膽大包天!”
“看來父皇並不想去校場。”
承昀舉起長弓,搭上配箭。
永昌猛地雙膝一軟,一下子跌坐在龍椅上,與此同時,劉公公也尖銳地喊了起來:“護駕,護駕!!!”
鏗鏘之聲響徹大殿,銀甲護龍衛很快從兩側龍門湧入,拔出刀刃護在永昌麵前。
何繼春下意識想要起身,又哇地突出一口鮮血。
楚王眼眸微動,猛地神色慌亂地衝上前去,護在天子麵前,對著承昀道:“宮承昀,你是不是瘋了?為了一個男妾,你要弑君殺父嗎?!”
永昌在後麵抖個不停,臉色煞白如霜。
承昀一言不發,白玉韘勾住弓弦,長弓發出嘎嘎的繃緊聲音。
楚王臉上汗水瘋湧,張開的雙臂逐漸有些猶疑,嗓音都變了調子:“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