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倏地上前,這一次,承昀卻沒給他們拋起溫彆桑的機會,而是用了輕功,躍到他身邊,直接把人抱在了懷裡,道:“晚上請大家喝酒!”
在一眾戲謔的呼聲中,直接抱著溫彆桑躍出人群,流水般踏翠而去。
桃花目凝望著兩人遠去,眸中閃爍著奇異的微光。
當天晚上,承昀果然自費請眾人喝了酒,席間不少人談論起今日的飛天炮,多少都有些迫不及待。
“你們沒見,公子就是這樣來回拉拉扯扯,跟放風箏似的,那火彈唰的一下就出去了!”
“這個火器我喜歡!以後直接拉著繩,就能把敵軍攆出八百裡外!”
“咱們什麼時候能上手啊?”
“這才剛出來呢,量產得需要時間吧,訓練也得需要時間呢,你想馬上帶著這玩意兒上戰場殺人啊?”
“想啊!我進雷火營就是衝著鳳鳴君的名頭來的,玩機關總比玩刀劍的酷吧?”
……
“君上已經接到少主的信件,要求您即刻帶桑公子回國。”
雷火營的叢林中,太叔真聽著手下的彙報,不禁露出一抹笑容,道:“桑公子?”
對方忙道:“君上在信中提及,隻要桑公子願意回去,便能承襲熾烈王的爵位,家族那邊也傳來了消息,家主已經親自將他的名字寫入族譜,賜他太叔歸桑之名。”
彆桑是告彆故土,回到亓國確實可以叫歸桑。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這個名字。”太叔真笑出聲,又道:“近日宮晟對他形影不離,我還在等待機會,周蒼術那邊如何,有沒有動手?”
“已經安排下去了,不出意外,常振龍應當活不過這個夏天。”
“很好。”太叔真道:“常振龍一死,北疆群龍無首,我們便可一鼓作氣,奪取北地。謝令書和謝霓虹呢?”
“赤鹿將死,謝令書兄妹快馬加鞭,日夜未停,此刻應當已經回城了,不過……”
“怎麼?”
“我們發現與他們同路的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人,隻是有所痕跡,但並未見到究竟是誰。”
太叔真有所疑惑,道:“查下去,看究竟是怎麼回事。”
溫彆桑的飛天
炮完工之後,他又短暫地空閒了下來,每天不是在看太叔問道的書,就是和承昀一起到處跑,查探關於開山的事情。
開山遠不是口頭說說那麼簡單,大家幾乎要把萬龍山附近的山脈全都跑個遍,防止萬一在開山的時候引發不必要的災難。
除此之外,承昀還從欽天監調來了人。
這件事本來遭到了老皇帝的製止,但後來應該是皇後出麵,人還是給借來了,看上去也算兢兢業業。
溫彆桑和承昀的身影開始出現在各處,有時在山頂環視,有時在半山腰和工部的人一起觀察土質與礦產,有時風餐露宿,趕不回雷火營的時候,就隻能在野外的馬車上過夜。
倒也不是隻有他們,一起的還有欽天監和工部的官員。
雷火營的訓練場開始時常有機關火器的聲音,日益頻繁的演習,和午間響起的炮火,讓遲鈍如溫彆桑,都感覺到了隱隱的緊迫。
勘察的工作差不多完畢之後,溫彆桑便跟著老孫一起準備起火藥,這次開山,要的劑量很大,雷火營一些新任的火器師幾乎日夜加急,開始趕製。
因為要和溫彆桑形影不離,承昀也加入了製藥,他做什麼總能做的不錯,有些新來營裡的火器師製藥還都是啞炮的時候,他做的火藥配比就已經接近老火器師一樣精準。
大家誇起來的時候,溫彆桑在一旁表示:“是我教得好。”
眾人笑,承昀自然也隻有點頭的份兒。
沒有一點意外,廖伯最終沒有熬過這個夏日,送葬的這日崖下村落了雨,雨勢漸漸大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再默哀,而是匆匆頂著雨水跑回了村落。
溫彆桑站在屋簷下,麵前的泥地裡散落著一些黃紙錢,被來回奔走的村民踩在腳下,有些黏在誰的後腳跟。
耳畔又人輕聲:“老廖真是可惜,但凡再多熬幾日呢。”
“是啊……再過十日就能開山了。”
“你說他得多遺憾啊……”
溫彆桑坐在窗口的凳子上,安靜地聽著裡麵的對話。
麵前投下陰影,有人將一個黃紙傘支在了他的腳下,防止落地的雨珠將他的衣擺濺濕。
承昀循著他的視線去看,麵前的路其實已經算是平坦,但下了雨之後依舊滿地泥濘,到處都能看到人腳
踩出來的小坑。
“看來我們要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了。”承昀道:“沒想到這次的雨這麼大。”
“我去給我爹娘收拾屍骨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
承昀的目光落在他的側臉。
溫彆桑凝望著雨幕,語氣平靜,道:“我娘的脊骨凹陷了下去,後腦都是血,我爹更慘一點,他當時全力護著我娘,全身的骨頭都斷了,去年收拾他們骨頭的時候,我爹的都不成形。”
他的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拋屍的家丁把他們扔到了城郊,我一個人拖不動他們兩個,就先拖我娘,走一段,再拖我爹,走一段。”
他神色不見悲痛,隻是平靜,平靜的臉上,安靜地落著淚。
“我也不知道要把他們葬在哪裡,後來我實在走不動了,就趴在他什麼身上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天下了雨,風刮得特彆大,我旁邊的山上雷聲滾滾,然後我就聽到了一聲很大的聲音,跑上去看,是有一顆樹倒了,樹根掀起來,露出了一個好大的洞。”
承昀伸手,輕輕給他擦著眼淚,溫彆桑扭臉,道:“天亮之後,我就把爹娘放在了那個洞裡,但是那洞躺下兩個人還是有點小,我用手挖了很久,把他們睡的地麵都拍平,因為剛下過雨,拍平的泥地裡還有水,軟軟的……你玩過那種泥嗎?拍上去還有彈性,就像活著一樣。”
話題轉的有點快,承昀搖頭,道:“我不玩那些。”
溫彆桑嗯一聲,又看向瓢潑般的大雨,道:“後來我也去看過他們,每次忌日的時候,周家會允許我出去,大母那一天也總是特彆清醒,但她從來都是讓我一個人去,她不想看見爹娘。”
“應當是怕觸景傷情。”
溫彆桑並沒有在乎他的話:“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大母為什麼清醒的時候總是那樣看我,現在我知道了,她其實很清楚,我爹娘是怎麼死的。”
承昀皺眉,道:“阿桑……”
“她總想著,忍一忍,也許事情就會好起來,再忍一忍,也許這個家就還能恢複原樣。”溫彆桑道:“我不怪她,我看不起她。”
承昀握住他的手,沒有再糾正他的話。
“開山之後,還回盛京嗎?”
“你想去雲州嗎?”
溫彆桑驚愕地看向他。
承昀道:“彆桑多年,想不想回家看看?”
溫彆桑剛剛乾涸的眼睛又有了吐水的意思,他鼻頭微紅,道:“雲州很遠。”
“把常星竹的煙霞要來,它閒了這麼久,也該減減重了。”
溫彆桑含淚笑開,道:“他金貴的很,肯定舍不得。”
承昀另一隻手給他揩淚,道:“大不了再打他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