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話,語氣非常奇怪:“其他調查員不會遇到這樣的問題,他們和你不一樣,不會對‘自我’發生動搖。我說的直白點,他們不會像你一樣,執著於‘我要更像是一個正直而善良的普通人類’……人類是非常複雜的存在,概念沒有那麼廣闊,但一般人想
要超出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
隨渝沒有回答。
就在他和守秘人黑洞私密交流的時候,廣場上又出現了新的變化。一個身上帶血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衝過來。村民們議論紛紛,看著那個人一直跑到了中心,伸出手就想抓住隨渝。
隨渝往後退了一步。
縱然隨渝不退步,對方也不可能碰觸到他一片衣角。但這個舉動似乎提醒了對方,讓那位雙鬢染白的男人立刻四肢伏地,跪拜磕頭起來:““阿布拉克薩斯,阿布拉克薩斯神……鳥要掙脫出殼。蛋就是世界。人要誕於世上,就得摧毀這個世界,鳥飛向神,神之名字叫阿布拉克薩斯(注)。”
他的聲音虔誠而狂熱,幾乎和周圍村民沒有差彆。
很難想象,這是一位來自文明社會的人。
這個男人的頭俯得更低了:“我請您賜予我青春,我可以給您祭品,很多很多祭品,他們就在山腳下,我明天就可以將他們帶來給您……”
隨渝聽不下去了,他覺得這一幕很諷刺,因而發出了一聲短暫急促的嗤笑聲。這一次,他沒再壓抑曹春輝的本性,讓毒舌本性儘情發揮出來。曹春輝沉默了一瞬,他聲音並不響亮:“真像條狗啊——你爹要看到現在這樣子,恐怕能氣得從棺材裡跳出來,再炸成天邊的煙花。他肯定很後悔沒有直接把你射進糞池裡……哦,不對,你本來就是一坨shi,再射進去也隻是讓你感受到了回家般的溫暖。”
殷赫僵住了。
四周很吵鬨,但隨渝的聲音仍然如凝而不散的細煙,飄進了他的耳朵裡。c從他此時此刻的神色來看,他明顯已經聽出了不對勁——但他還沒認出隨渝來,雖然三人一路同行,但隨渝在路上幾乎沒有說過幾句話。
他抬起頭,凝視隨渝。
這種大不敬的舉動立刻惹來周圍信徒們的憤怒,他們大聲辱罵著外鄉人的僭越,甚至還有人拿著棍棒去敲打他的頭,逼迫殷赫低下頭顱。但他倔強地盯著隨渝,眼睛裡有著熊熊燃燒的火焰——一下,兩下,三下,他的額頭被敲破了,汩汩的血漫延下來,流過他的眼角,將眼睛染得赤紅。
隨渝俯視著他。
——宛如神靈俯視螻蟻。
他能猜到這個
年老的男人在想什麼,因此,吐出來的字眼越來越尖刻如刀,專戳心肺:“你該不會真的相信村民所說的,真有什麼神靈能賜予他們富裕和長壽吧。也難怪,當一個人迫切需求什麼的時候,他總會自欺欺人。”
“你自己應該也能想明白的——”
“地下確實藏著怪物,但所謂的帶來財富,是因為他吃掉了祭品,也就是來到這裡的外來者,而村民們則均分了外來者帶來的財富;而所謂帶來長壽,那就更簡單了,人類短壽的一大原因就是疾病,鳥神吃掉了傳播疾病的老鼠之類的小動物,再加上他們不事生產,僅僅隻靠捕夢網和鳥神的傳說來誘捕外來者,自然會活得更長一些。”
隨渝每說一句話,殷赫就忍不住顫抖一下。
雖然這些話也隻是隨渝的推測,但事到如今,他已經有八成把握,這就是事情的真相了。潛藏在地下的吃人怪物,狂信愚昧的村民,消失的合作商,被引誘而來的殷赫,所有的人和怪物構成了一個閉環。
——他們還能被稱之為人類嗎?
隨渝很懷疑。
越來越多的棍棒砸在了殷赫身上。他過來之時,身上就帶著傷,現在更是皮開肉綻,整件衣服外套都被鮮血染紅了,在膝蓋處彙聚出了一小片血窪。
若說隨渝沒覺得解氣,那是假的。
這個男人就算是被活活打死在這裡,也是活該。
但真讓隨渝目睹他被活生生打死,他好像也做不到。不是同情或者憐憫,隻是一個人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同類在他麵前死去而已。更何況,殷赫雖然是個混球,但還隻停留在心懷不軌的程度上,他沒有真的殺人,不至於要以命相抵的程度。
隨渝現在是村民眼中的鳥神,想要阻止應該很簡單——
他隻需要把殷赫拖進洞裡,再換個地方離開。
就在這時,地震了。
強烈的震感讓所有村民都匍匐在地麵上。
隻有黑洞的聲音非常清晰:“強製骰,幸運。”
金色的骰子從隨渝的指尖滾落。
曹春輝進行幸運檢定——
D100=96/50,大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