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柴德瑪號是一艘宇宙觀光旅行船,沒有專門看押的房間。國字臉命令屬下,給她緊急清理出一間狹窄的雜物間,作為臨時看押的居所。
兩位安保人員把毛巾推了進去——
這個小房間在短暫的光亮過後,又陷入了一片朦朧的黑暗中。
毛巾眨眨眼睛,睜眼,閉眼。
然而周圍的環境太暗了,她什麼都看不見。
在視覺已經短暫失效的情況下,聲音的觸感就被無限地放大了。尤其是守秘人星空的聲音,清澈明淨,仿佛從宇宙的儘頭飄蕩而來:“你手腕上套上了電子手銬,這種手銬內置了位置鎖定和電能炸彈,隻要你離開手銬設置的範圍,電能炸彈就會爆炸……”
“啊,還行,比我想象中的好一點。”她原本還以為會當場撕卡呢!
既然眼睛已經暫時失去了用處,毛巾乾脆閉上了眼,直接躺在空地上小憩。但不爭氣的是,足足躺了五六分鐘,毛巾依然沒能成功進入睡眠,相反,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到毛巾覺得自己都要產生聽到“沙沙”的幻聽了。
……有點點恐怖。
黑暗就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懼。
這種心裡發毛的感覺又讓毛巾從地麵上爬起來,她對星空說:“還是說點什麼吧,不然太無聊了。嗯,我知道你們守秘人有很多話都被限製,不能說出口,你就隨便找點能說的話題?”
黑暗中,隻有毛巾自己的呼吸聲輕微起伏。
她有點懷疑,星空的關注點已經不在自己這邊了。雖說守秘人是可以在同一時間協助多個調查員,但事實上,守秘人的精力仍然是有限的,有的調查員會多關注些,有些調查員會在非關鍵劇情時自由放養。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洞很輕地開口了:“那個時候,你在想什麼呢?”
“什麼時候?”
“就剛剛,你舍身讓X逃跑的時候。”
毛巾笑起來:“嗯,我也覺得我剛剛超帥,簡直像是電影裡的英雄一樣。但還是不一樣的吧。雖然模組……呃,但是模組和現實仍然是不一樣的。調查員在模組裡撕卡,並不會真的死亡。所以,在並非真的涉及到自身生死時,選擇最優解有什麼奇怪的呢。”
“不,我不是說這個。”星空的聲音越發輕微,“當時,你明明想過放棄了吧。”
“……”在短暫的不知所措後,毛巾困擾地撓了撓頭發,“不,唉,我還以為我隱藏的很好呢,但是,事實是……其實在想明白這個模組的難點時,我就已經想過放棄了。”
“唉,這也不奇怪吧。”
“說到底,也就隻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新人——”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毛巾的聲音陡然轉低:“才會覺得自己能解決所有模組。”
這句話說的不算錯。
但毛巾說出這番話的心態,才是值得深思的。
星空顯然已經處理過很多類似的情況了,一點也不慌,反而不疾不徐地建議說:“你太疲倦了。雖然人設卡會過濾一切來自模組的傷害,但是人非草木,永遠不可能會對自己的所見所聞無動於衷,遇到幸福的事會開心,遭遇失敗會痛苦,目睹災禍卻無能為力更是容易對自己產生質疑——不要把自己當消耗品,毛巾,你應該好好休息。”
是啊,怎麼可能不痛苦?
隨渝才跑了兩個模組,對此還感觸不深。但毛巾已經是經曆了上百個模組的超級資深者了。即便是在調查員中,她也能夠算是“超級長壽者”了。模組不會讓調查員死亡,但是,人的承受力是有極限的。
——目睹邪惡,如何無動無衷?
——眼見死亡,如何袖手旁觀?
人之所以為人,自然是不能對同族的苦難漠然以對的。
可越是奮鬥,越是努力。
毛巾就越能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的孱弱。
人如浮萍。
想要去抗衡隱藏在黑暗中的邪神,就仿佛想要用一豆星光撼動整個宇宙般狂妄無知。而隻要是試圖去了解邪神,去理解深淵,就會越發深刻地感受到絕望。毛巾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其實是有一點點危險,她也控製自己不去深思——
可夜深人靜時,眼前總會浮現一道道目光。
毛巾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星空,這是我第二次進入這個模組。”
“嗯,我知道。”
當時,《模組:行駛在群星之中的罪孽》剛剛才出現沒多久,挑戰它的調查員還不多,自然沒有什麼類似於十大最難什麼的,毛巾也剛跑了四個模組,摘掉了頭頂的新人頭銜。當時,毛巾搓的角色卡也叫做南希,是一位廚娘。
她有個NPC室友叫做塞朗姆,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而在調查事件的過程中,塞朗姆被融燭教徒活生生地燒死在毛巾麵前。
偶爾,毛巾仍然會夢見騰升的火光。
——還有小姑娘塞朗姆顫巍巍地對她伸出手:“南希,救救我……”
毛巾下意識地回握。
理所當然的,並沒有什麼求救的小姑娘塞朗姆,她摸了一個空。對此,毛巾扯了扯嘴角,在黑暗中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還是忍不住回廚房看了看,其實,當時我還很擔憂,如果X追問我,我為什麼會知道廚房服務員有進入所有乘客權限,或者,我如何知道廚師長是中餐的狂熱愛好者——這還真是難以回答的問題。幸好,X什麼都沒問。”
星空忍不住出聲:“你……”
“我沒有再看見賽朗姆了。”毛巾平靜地說。
即便是隨渝,也能看出來,毛巾為了進入這個模組做了相當多的準備。對於毛巾來說,這不是為了過模組後的那點獎勵,而隻是為了返回模組去實現一個對自己的誓言。可是,毛巾最終沒有再見到那個小姑娘。經曆過多個模組的她,已經知道了某個事實——
“被邪神吃掉的人類,再也不會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