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手指勾轉,自顧從煙盒裡摸了根煙,漫不經心咬進嘴裡。
金屬打火機如冰石瞬響,火舌掠著光線躍動,燃起煙絲。
像是剛剛睡醒借著煙草提神,煙霧攪蕩著一身玩世不恭的慵懶。
一截清瘦有力的腕骨搭在窗沿,香煙燃在指間,白蒙蒙煙霧順著上方打開的一扇玻璃,朝遠處飄逸。
淡淡的煙草味,混著薄荷冷冽散在風裡。
薑洵手一鬆,門鎖關合。
餘音悠長,周嶼程正好回身,朝這邊看過來。
不經意的對視,薑洵半個身子僵住。
周嶼程輕撣煙灰,眉眼之間染著一絲倦怠,目光漫不經心往下一掃——
“裙子。”
沉磁聲線回蕩在她耳畔。
沒反應過來。
“成藝術品了。”他散漫道。
薑洵回神,一低頭看見裙擺上的數點墨跡。
綻開的、浸潤的灰,被光線照著,好似攀上心尖的一點熱。
她手指攥緊裙側,抬眸望去。
安靜兩秒,聲音像羽毛飄落:“謝謝,我回去就洗了。”
周嶼程嘴角弧度很輕,笑意有淺淡的嘲,似乎在說這也沒什麼好謝。
半側著的臉迎著暖陽轉了回去,視線落向窗外。
陽光安靜下來。
長廊兩側掛著十六幅水墨畫。
她與他的背影之間,隔著十六幅水墨畫的距離,和大片難以計量的模糊光影。
仿佛永遠不會有交集。
曾幻想過無數次靠近,現實中的選擇卻是後退。
薑洵從反方向離開。
感冒尚未痊愈的輕咳聲回蕩在樓梯間,一步一頓,像指尖落錯了琴鍵。
恍恍惚惚下到一樓,她停在一麵裝飾鏡前,回憶著方才在書畫室裡,自己的頭發究竟亂了幾分,裙擺究竟是何時弄臟的,在他麵前到底有幾分不自然。
可惜她心跳悶悶,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今天是第一次,在學校裡遇見周嶼程。
真正的初遇是三年前。
也是銀杏飄落的初秋,薑洵進入淮京實驗中學。
老牌名校總是被人津津樂道,話題無外乎門檻高,有分水嶺,裡麵的學生上下遊不兼容,一種習慣豪車接送,另一種擅長埋頭苦學,每天教室寢室兩點一線。
薑洵是第二種。
報到那天,林燕芳赤著腳爬到寢室上鋪,給她掛蚊帳、鋪床單。
六人寢裡話語起伏,舍友家長都千叮萬囑:“少吃那些垃圾食品,想吃什麼爸媽做好給你送過來,缺錢了也記得說,彆跟同學亂借啊!”
隻有林燕芳對她說:“認真學,彆糟蹋家裡的錢!”
音落,不熟識的舍友紛紛看過來,眼裡閃過一絲嘲弄。
薑洵一聲不吭,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箱,手裡一件秋裝越攥越緊。
高中生活於她而言,是難以融入的宿舍小集體,是從南方小城初來淮京市的微微窘迫。
薑洵以前不知道,原來大都市的花錢方式真的如流水,一個洗臉盆就能抵她三頓飯錢。
報到一周後,她校園卡裡預存的錢已經不剩多少。
夕陽落下,她走在籃球場旁談笑起伏的小道上,用酒紅色的老人機給林燕芳打電話:“媽,我卡裡沒錢了,可以給我轉兩百塊錢嗎?”
聽筒裡反應了會兒,聲調高揚:“這才多久?你是不是亂花錢了?你知不知道實驗中一個入學名額就花了我們家多少錢?”
薑洵攥緊手機,傻愣愣站在原地。
莫名的,心口被人掐了一道。
“我沒有亂花錢。”
電話那頭冷哼:“高中生不一樣了,學會頂嘴了是吧?”
迎麵而來的風混著細沙,薑洵一陣鼻酸。
“我沒——”
砰!
一個東西朝她砸過來,正中額頭。
反應過來時,自己已經摔倒在地,罪魁禍首彈落在她兩米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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