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拖下去行刑後,崇昭帝也懶得待在有血腥氣的殿中。
餘公公問:“陛下,還要查觀星司大火的原因嗎?”
“方才朕詐了他一下,你該看出來了吧,”崇昭帝說。
“陛下沒有想殺張大人。”
崇昭帝搖了搖頭,轉而問道,“太醫院查的怎麼樣了?”
“有眉目了,還在查。”
“宮裡宮外,消息傳的太快,”崇昭帝說,“清理一批出去。另外,傳令下去,各宮加強巡邏,若再出現這幾日的岔子,朕就摘了他們的腦袋。”
“是。”餘公公慢慢琢磨出味兒來了。
他剛剛說錯了,陛下分明是想殺那位張大人的,但張樊明在陛下疑心中,那果斷不要命的行為,反而給他自己撞出了一條生路,若是他有一絲遲疑,恐怕就不單單是廢了半條命這般簡單。
擲刀於地,也是陛下再提醒那張大人,不要忘記觀星司的權力是來自於陛下。
陛下既能給,就能收-
觀星司。
張樊明趴在竹板上,下半身全是血,腳掌是被釘子路紮出來的細小血洞,殷紅的血水從竹板的縫隙裡滴滴答答落下。
行至觀星司石碑處,他啞聲喊了句:“停。”
抬竹板的兩個太監停下來,張樊明抬頭看著石碑,石刻的祖訓,已經被燒的漆黑,仔細看才能看見上麵刻下來的字。
“叔父看起來不太好。”
張嬋思行近,垂眸看著這位血脈親人的慘狀。
她示意那兩個小太監把張樊明放下,等人走了,這裡沒外人後,她蹲下來,歎了口氣:“張氏的祖訓,叔父到底要看多少遍,才能徹底記得。”
張樊明咳出了口血,語氣自嘲帶著譏笑。
“你以為你在觀星司這幾年的好日子,是誰帶來的?如果沒有我,觀星司還是皇宮之中可有可無的存在,敬重?嗬……誰會敬重?連上朝都沒有資格的官算什麼官?”
“觀星世家,享有世襲之官,但後代子孫沒有參加科考的資格,不能往上爬,這與囚籠有什麼區彆?我們,不過是皇室貴族養在家裡逗趣的雀鳥罷了,陛下想殺便殺,就算莫名其妙死一個,前朝都不會有反應,甚至…他們可能都不知道。”
他這次拚了半條命才活下來。
張樊明在賭。
他當時急中生智,對皇帝假說追封雲妃為皇後這第二種解決辦法,又他卜算的時候沒有避著新進的司使們的麵。
那這消息就可能會傳到彆的有心人耳朵裡。
如果追封成功,七皇子在宗製禮法上就成了半個嫡子,按照前朝傳承下來的禮製,在當今皇後沒有子嗣的情況下,他天然具有身份上的優越性。
絕對有很多人不願意看見這一幕。
是以,接連的這三場大火和最近發生的事,陛下在一定程度上,會往到權位爭奪方麵聯想。
張樊明現在回想,還是深有餘悸。
陛下當初竟然派人盯了他兩年才完全信了他,他方才聽見那句話的時候,宛如被猛虎噬頸,汗毛倒豎。幸好……不然,他恐怕都沒有活到現在的機會。
他抓住張嬋思的衣袍。
“好侄女,叫人把叔父抬進去,叔父治好了,觀星司的好日子就還在。”
張嬋思淡青色的衣擺上多了血色指印,她淺淡的目光中含著一點憐憫,“叔父既然病了,還是好好養著吧。我記得家中有一處空置的屋子,最適合養病,叔父在裡麵待段時間,一定就養好了。”
張樊明不敢置信,“你……你要軟禁我?”
“不,你想趁機取代我!”
明明下半身都沒知覺了,他卻有種墜入冰窟的感覺。盯著侄女那張淡漠清冷的臉,張樊明突然感覺無比荒謬。
從紫宸殿虎口逃生,卻被家族中人反手一刀。
張嬋思:“叔父教我,人要往上爬。往上爬沒有錯,想要權力也沒有錯,但是叔父走錯了路,落子大凶,趁此機會抽身,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如果再繼續走下去,遲早落個家族覆滅的下場。”
她一點點扯過自己的衣擺。
“我是在幫你,叔父。”
張樊明的手不甘心地砸冷冰冰的地上,在立司石碑之訓的冷冷注視下,沾了火燒後的灰燼-
紫宸殿。
曲渡邊是在約莫九點的時候醒來的。
葉小遠一直守在他身邊,時不時摸摸他的腦袋,感受下溫度。
曲渡邊的發熱是模擬來的,即便是喝了藥,很快也會重新燒上來,他抬手碰了碰頭頂裹著冰塊的降溫棉布,“葉伴伴。”
嗓子啞啞的,聲音小小的。
曲渡邊欣慰,起碼聽起來不是小烏鴉嗓了,好聽了一絲絲。
葉小遠想起楊太醫的話,擔心他家殿下燒成小傻子,見他醒了,頓時緊張兮兮的問:“殿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曲渡邊指了指腦袋,然後又指了指喉嚨,最後指著自己的肚子,然後嘿嘿一笑,“餓啦!”他坐起來,雙手摟住葉小遠的脖子,把自己掛了上去, “吃飯。”
他不難受,就是身體受到一點影響,虛虛的沒力氣,表現的活潑點,免得葉伴伴擔心。
葉小遠哭笑不得,叫人去準備些食物。
“伴伴,這是哪裡?”曲渡邊知道他在紫宸殿,但是彆人不知道他知道。他看看周圍,表現出一個孩子的好奇心。
“好大啊,比居安殿要大那——麼多。”
他稀罕地摸摸被子,摸摸床簾,摸摸床柱子。
包公公端上來宮人備好的食物,這都是葉小遠昨晚讓備下的,他知道曲渡邊的口味。
“小殿下,這裡陛下住的地方,當然大了。”包公公笑吟吟的把盛菜的木托放在臨窗大炕的炕幾上,拍拍上頭的織錦團墊,“小遠公公,把殿下抱來這兒吧。”
殿中不冷,地龍燒得足足的,曲渡邊穿著件薄襖,被葉小遠抱到上麵。
小炕幾上還有一瓶黃梅,幽香陣陣。
曲渡邊自己拿了個小碗,他的手太小,筷子使的艱難,吃飯常用小勺。葉小遠隻偶爾幫他夾一夾菜。
“怎麼不見小春?”
“在大膳房,那邊在查縱火一事。”他注意著小殿下的情緒,在聽見‘這裡是陛下住的地方’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波動。
他心中悄然關注起來。
小殿下病中留下紙條,失蹤一下午,隻為了見陛下一麵,現在怎的這麼平靜了。
曲渡邊也想到了觀星司大火,咬了口小籠包,他道:“小春那般聽話,想也知道跟他沒關係,葉伴伴叫他早點回來吧。”喉嚨還腫著,他咽的有點艱難。
葉小遠麵不改色地道:“嗯,殿下說的是。”
一主一仆,時不時說兩句話,好不和諧。
崇昭帝停在屏風後,一時間不知道在想什麼,竟沒進去。
還是包公公發覺了他,從小殿下吃東西好萌的沉浸狀態中回過神來,忙來迎接,“陛下。”
崇昭帝頓了下,跨步進來,目光直直落在窗前用膳的曲渡邊身上。
小孩兩腮鼓鼓的,還在嚼東西,一雙眼睛乾淨明亮,跟他母親九分相似,小臉瘦瘦的,坐在那裡像個發育不良的癟包子。
完全看不出來昨天晚上生病的時候那麼黏人,半點都離不了他。崇昭帝心想, 等會兒這孩子再來黏他的時候,他高低得說上兩句,天家父子怎麼能跟民間父子一樣?
曲渡邊手裡還拿著個水晶包,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
葉小遠行禮:“拜見陛下。”
崇昭帝清了清嗓子:“嗯。”
案幾前的幼子終於有了動作,他把嘴巴裡的食物咽下去,清澈見底的眼睛看隱約能窺見幾分方太傅說的聰慧。
曲渡邊就這樣看了他好幾秒。
然後出聲道:“拜見陛下。”
是陛下,不是父皇。
如他伸手要抱抱那晚,沒有說出口的‘父皇’一樣,他再也不會輕易說出口了。一點也沒有最開始見麵時候的希冀和期待,隻有安安靜靜的一片。
曲渡邊把捏著水晶包的手輕輕藏在身後。
連坐著的姿勢也變得有些小心,像是在一個陌生人的家裡,安靜地解釋道:“我是餓了才在這裡吃東西,不會……”
小孩微停,聲音低了低。
“我不會把…不好的東西,留在這裡。”
作者有話要說
邊崽紮的是皇帝的心,如有誤傷……咳咳,一人發一個邊崽補償下!
昨天短短,今天肥肥!
ps:加更會有的,得等到作者菌畢業後,不然存稿耗儘來不及碼字可能會斷更,馬上了,在收拾東西,就這兩三天的事兒(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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