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頭後,他用力眨了眨眼,隻感覺鼻尖有一點發酸。
嘿嘿,他背後也有人。
崇昭帝手一背,清清嗓子:“年紀小,終究是打擾了奉先殿掃灑,不得不罰。”
大手一揮:“既弄臟了外麵宮道,你們幾個也彆閒著了,給朕和你們母妃、哥哥們一塊打掃奉先殿!”
擦地磚的大皇子樂出聲。
“不用看著他們玩心裡不爽了,這下大家都得乾活。”
曲渡邊去拿洗好的抹布,崇昭帝把他提溜了起來,走到外麵放下。
“抹布冰的,你彆碰冷的東西。”
“那我乾嘛?”
崇昭帝抬抬下巴,“外麵掉的毛,撿乾淨去。”
“哦。”曲渡邊扭頭就走。
崇昭帝薅住他胳膊,問:“這幾天怎麼都沒回來,在外麵睡得舒服?”
曲渡邊捂住小臉。
崇昭帝:“快說。”
“哎!”曲渡邊愁眉苦臉:“我總是肚子咕嚕嚕,你會嫌棄我的。”
“所以你就去臭你哥哥們?”
小崽子嘿嘿一笑。
崇昭帝哭笑不得:“就是這個緣故,你怎麼不跟朕說?朕是你父皇,還能嫌棄你不成?刮床柱子的事兒朕都不跟你計較。”
當然,要是其他兒子他肯定是不太願意靠近的,但是這小崽子發燒時候事事都得他來照顧,他還嫌棄這個?
一巴掌拍在曲渡邊後背,“去乾活,明天晚上的年宴你還得出席,今晚彆去打擾你哥哥們了。”
曲渡邊點頭表示知道。
扭頭招呼大黑去旁邊撿大雀的羽毛。
心想他才不是這個原因才不去的紫宸殿,他跟便宜爹相處挨的太近了,人心都是肉長的,有時候情感的滋生不受控製,即便隻是一點苗頭。
他遠離的這幾天,也是給自己大腦的冷靜時間。
崇昭帝洗了張帕子。
包公公匆匆到他身邊,附耳低聲一句:
“陛下,持劍侯即將進京。”
崇昭帝麵色不變,“繼續看著,有消息報給朕。左統領出去迎接了嗎?”
“陛下放心,正跟餘公公一起,守在城門之內。”-
張府。
張樊明仍舊趴在床上。
這麼久了,傷口還沒好,他身上隱隱約約散發出一股臭味兒,廢掉的雙腿逐漸開始肌肉萎縮。
他麵前站著個管家。張樊明苦口婆心道:“今日一定一定要施明在家中, 不要出去,外麵在熱鬨也不能去看,知道嗎?”
管家道:“老爺,您都說了好幾天了,不就是持劍侯進京嗎?我不太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攔住少爺不叫出門。”
張樊明:“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他最近在乾什麼,今天沒出去吧?”
管家:“少爺迷上了青樓新的花娘,買來後就覺得不好玩了。那花娘也是個沒福氣的,前幾天剛抬出去,結果那家人竟然來找少爺索賠。”他皺眉說,“早知道當初就彆把自家閨女賣入青樓,死了後還對少爺死纏爛打的,叫人打了一頓丟出去才老實。”
“你叫他最近老實些,他堂姐不是個能靠得住的,我托人找她,讓施明進宮避避風頭,她竟然都不同意,真是……”
管家:“老爺莫要生氣。”
張樊明:“你再去看一眼,記得彆叫他出門!”
管家遲疑了一瞬,才道:“是。”-
謝府。
謝太師駐足院中。
“父親,我們到底該不該去迎接老侯爺啊。”謝靜山坐在石凳上,皺眉分析,“持劍侯即將抵達京城,但是陛下並未下明旨,叫百官或者禮部迎接。”
“陛下是不是想瞧瞧,文武百官是否站隊?”
“迎接了就是站持劍侯,不迎接就是站陛下?”謝太師哼笑,“站隊哪有這般容易。真真假假,誰分得清。”
“我問你,你覺得謝家該不該去迎接?”
謝靜山思索片刻後道:“該。”
“原因?”
“陛下派出去的是左統領出城迎接,左統領是禁軍首領,他身邊又跟著餘公公明旨,本就形同天子親臨,我等身為臣子,該去。”
謝太師心中滿意,麵上卻不顯,嫌棄道:“那你還不快去,愣著乾嘛!”
謝靜山趕忙出門。
謝太師背著手,指腹輕撚,有個原因他沒說,也隻是猜測,此時說出來不太好-
京都城外。
一隊約莫百人的隊伍,騎著北疆戰馬,一路風馳電掣。
塵土飛揚,暗紅色的旗幟格外醒目,上書一字:徐!
墨色的字宛如沉澱下來的深沉血跡,粗狂豪放,透著一股殺伐氣。徐字右下角,寫著標號:玖。
這是北疆徐家軍第九營戰旗。
“駕!駕!!”
馬蹄聲響遠遠傳來。
京都城門大開,禁軍護衛侍立兩側,早早就等在此處。
左統領和餘公公都在馬上,等著這場即將到來的會麵。
馬蹄聲越來越近。
左統領輕斥一聲:“駕。”
馬兒往前跨了兩步。
持劍侯身披盔甲,他籲地一聲,勒馬停下之時,距離左統領隻餘下五米的距離,塵沙激揚,左統領眯起眼——
再晚一些,直接就撞上了。
身後第九營的將士也跟在持劍侯後麵停下。
戰馬輕嘶,馬蹄踢踏,無一人笑鬨說話,血腥殺伐氣撲麵而來。
徐勁:“前麵何人。”
左統領下馬,拱手道:“禁軍統領左天朗,見過老侯爺。”
徐勁瞥他一眼,忽的朗聲笑道:“本侯上次奔赴北疆戰場之時,沒見過你,想必是後起之秀啊!”
聲如洪鐘。
他一米九多的身高,身材極其魁梧,臉上兩道猙獰的疤橫亙在歲月的皺紋上,古銅色的皮膚粗糙無比。
頭發胡子俱是黑白斑駁,黑的少,白的多,眼神如鷹隼般銳利,叫人下意識忽視他有些蒼老的麵孔,不敢小覷。
左統領:“蒙聖上提拔,晚輩確實是近幾年剛升上來的。”
徐勁:“本侯都老了,餘公公倒還是沒有變。”
餘公公笑說:“侯爺哪裡的話,您才是正值壯年呢。老奴這裡有份陛下的旨意,您看您是……”
徐勁:“念吧。”
餘公公直接展開聖旨:“持劍侯一路奔波辛苦,先回侯府休息即可,不必立即進宮,明日年宴,持劍侯務必到場,朕親自祝酒相迎。”
不是正經聖旨,字裡行間像是口諭。
徐勁策馬往前,接過聖旨,“臣謹遵聖諭。”
他撇頭道:“二森和狼擎跟上,其餘人,京外紮營,不得擅入。”
“是!”
兩名將領跟在徐勁身後,策馬進城。
城內兩側,不少官員拱手歡迎,百姓被護衛攔在兩遍,喊道:“侯爺安好啊!”
“侯爺安好!侯爺威武!”
徐勁身後的兩名將領第一次被熱情的百姓圍著,露出傻嗬嗬的笑容,朝著他們揮手。
左統領和餘公公墜在後麵。
左統領低聲道:“方才侯爺怎麼不下馬接旨?”
餘公公:“你敢叫他下來?”
左統領:“……”
餘公公:“陛下特許的,非正式場合,見聖旨不跪。”
道路兩旁,謝靜山看著馬上的徐勁,心下感慨,距離上一次見麵,這位侯爺……老了太多。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徐勁望了過來,看見謝靜山時竟朝他輕輕頷首。
謝靜山一愣。
他身邊的一個少年人低下了頭,轉身就走。
徐勁眼神一凝,飛身下馬,掌心成爪,一把把這個少年人從人群之中抓了出來,然後狠狠摔在官道上!
少年,也就是張施明,頓時痛苦的哀嚎起來,“抓我乾什麼!”
徐勁盯著這張臉,“本侯覺得,你長得與北疆刺客有些相像。”
左統領神色一凜,下馬過來,抽刀壓在少年頸側,“侯爺說的可是真的?此人是刺客?”
但是怎麼看著一點武功都不會的樣子。
少年惱怒道:“什麼真的啊!我叫張施明,是春川巷張家的人!”
餘公公思索:“張樊明張大人的兒子?”
他心中一咯噔。
這個少年雖然不是官身,但卻是半個觀星司的人。
“侯爺就能當街摔人嗎?告到府衙我也不怕!”張施明本來就是買通了管家,好奇來看看,為什麼他爹這幾天囑咐他不讓他出門,還讓他避著點持劍侯走。
他其實明白一些,持劍侯是七皇子的外祖父,而他爹說七皇子是不詳孽胎,難免被持劍侯遷怒。
但是持劍侯再怎麼也是陛下臣子,還能真的鬨出來什麼事不成。
那豈不是不滿陛下嗎?
他就是要來看看。
果然是不詳女兒生下不詳外孫的人,粗俗的像是黑熊精一樣!要是落在他手裡,他一定叫他好看!
徐勁忽的咧嘴一笑,溫厚的拍了拍餘公公的肩膀:“張家所有人的臉,本侯都認得,直係、旁係、支脈一百四十五口人,記得清清楚楚。”
餘公公後背寒毛在這一刻都豎了起來。
徐勁哈哈大笑:“放心,不是彆的,就是大家都是在朝為官嘛!多記幾個人,以後好相處。”
“……”餘公公嘴角一抽。
他這個大內總管都沒有那閒工夫去記哪個大人家主脈支脈的人,侯爺這話說出來,他自己信嗎?
餘公公順坡下驢,忙笑道:“這就是撞上了,年紀小,不懂事,既然侯爺認識,那就——”
歘!!
一道血光從眼前劃過。
餘公公側臉沾了血,他瞳孔一縮,緩緩扭頭。
周遭一切像是放了慢動作。
左統領驚愕的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原本手上的刀出現在持劍侯手中,上麵滴滴答答的血跡滑落下來,滴在地麵。
周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叫聲。
張施明瞪大雙眼,捂著脖子緩緩倒地,臉上還帶著茫然。
餘公公心跳驟然加速,猛地看向持劍侯。
後者表情淡淡,甩了甩刀,反手插進左統領腰間刀鞘之中。
徐勁:“本侯記得那一百四十五口人,但是不記得他,所以,他就是北疆刺客。”
他拍拍左統領的肩膀,笑嗬嗬說:“為了保護陛下安危,本侯方才出手奪刀,左統領見諒。”
左天朗沒笑出來。
他沉默了會兒,“這屍首……?”
徐勁揮揮手。
狼擎立即上前,把屍體拖走處理了。二森拱手道:“左大人餘公公放心,北疆刺客本就該侯爺處置,我等戰場上廝殺,處理屍首再熟悉不過,不會留下一分一毫叫京城的大人們覺得汙染空氣。”
一片靜默中,徐勁撓撓頭,憨厚笑說:“好啦好啦,都上馬吧,本侯與夫人多年不見,可是想得很,回去晚了,或許得挨上一頓埋怨。”
他翻身上馬,感慨地說了句。
“早就聽聞張家觀星之術甚是奇妙,不知道能不能算到自己本族子弟,會被北疆刺客替代。哎呀,本侯沒見過世麵,現在就開始好奇了。”
語罷,他滿臉歉意的對周圍被嚇到的百姓說了聲抱歉,策馬前行,直奔侯府。
謝靜山站在人群之中,都看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邊崽:(舉碗要飯.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