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燕安淮是被葉隙間灑落的陽光亮醒的。
他一手擋在眼前,緩了會兒才終於清醒,往四周看一眼。
同他一道進來的師兄這會兒不見了蹤跡,麵前隻餘下一堆已經熄滅的柴火。
燕安淮沒在意,起身活動下筋骨,待在原地等人回來。
然而在等到君長清前,他先等來了一隻狼妖。
狼妖隻有練氣初期水平,麵相凶惡,前爪在草地刨出一道痕跡。
來者不善。
燕安淮進入戒備狀態,單手覆上腰間匕首。
“吼——”
狼妖齜出尖牙,驟然直撲向前!
燕安淮側身躲過,猛地一下抽出匕首。
銳利刀刃閃過白芒,頃刻間浸透豔紅血跡。
——正中狼妖前腿!
“吼!”
前腿割傷的狼妖徹底被激怒,怒吼一聲又毫不停滯地撲向燕安淮。
狼妖體型比燕安淮大,他自知不是狼妖敵手,握緊匕首護住致命部位,與狼妖周旋。
幾輪躲閃拉扯下來,狼妖身上劃破數道口子,燕安淮自己也多處掛彩。
燕安淮喘著粗氣,喉間冒出血腥味,體力逐漸不支。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體質太差,繼續這般周旋的話,他遲早要被狼妖耗儘體力,撲殺撕咬。
燕安淮眯眼看向不遠處準備發動下一輪進攻的狼妖。
唯一的辦法,就是抓住一切可能,一擊命中狼妖心臟。
燕安淮深深吸氣,冷然的空氣從喉管灌入,刺痛喉嚨與胸口。
他緊了緊握匕首的手,在他未留意之時,匕首上閃過一道淺淺的紅綠交織的寒芒。
然而未等他與狼妖的僵持結束,一道雪白劍芒驟然從天而降,刹那間便將那狼妖劈為兩半!
燕安淮:“……!”
僅僅是一道劍芒,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狼妖甚至來不及再哀嚎一聲便轟然倒地,劍芒餘留的凜冽殺意裹著風向四周逸散,又在觸碰至燕安淮之前飄飄消散,化作一縷熟悉的冷冽清香。
燕安淮似有所覺,抬眸往劍芒出現之處望去。
隻見一襲廣袖長衫的君長清筆直立於粗壯樹乾上,麵上的單邊鏡於晨光下掠過一瞬燦黃光芒,遮住他眸間大半思緒。
他抿著唇,眉梢輕蹙,不知是在想什麼。
對旁人情緒向來敏銳的燕安淮,這次卻顧不上揣摩。
緊繃許久的神經終於放鬆,一陣目眩感鋪天蓋地般襲來,他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君長清見狀,也無心再思考什麼,當即躍下樹乾,在燕安淮麵前半蹲下身。
他伸手想去觸碰,但猶豫一下後還是收回手,擔憂問:“傷得很嚴重麼?”
燕安淮沒有察覺到君長清的小動作。
他平複了下呼吸,小會兒才抬頭,勉強笑笑:“還、咳咳,還好,就是體力透支,有點難受。”
他臉色十分蒼白,雙眸間泛起水霧,眼尾也染上一層薄紅。
格外惹人憐愛。
君長清蜷了下指尖,輕呼口氣:“我扶你去那邊包紮休息下。”
“麻煩師兄了。”燕安淮應得軟綿綿的,聽起來很乖。
君長清沒再回應他,扶著他去樹邊靠著,從儲物袋裡拿出傷藥與繃帶,放到一邊。
他半蹲在燕安淮麵前,平緩道:“我先檢查一遍你的識海和經脈。”
燕安淮點點頭,閉上眼睛微仰腦袋,乖乖地把自己交予君長清。
沒過多會兒,他額間便被冰涼指尖輕輕一點,一道透著細微寒意的氣息緩緩包裹住他的識海,隨後流淌至全身經脈當中。
氣息微涼,但出乎預料的溫柔,所經之處都帶著安撫的意味。
燕安淮放鬆身體,喉間和胸口的刺痛一點點平息,身體仿佛也輕盈了不少。
須臾,那股氣息退出了燕安淮身體。
他緩緩睜眼,就對上君長清微皺眉的神情。
“……師兄?”
他試探著輕喚一聲。
君長清垂眸對上他的視線,語氣不太好:“你寧可透支你本就不熟練的靈力,也不知拿木牌聯係我?”
燕安淮眨眨眼,無意識坐直身體,摸了下耳尖:“我、我忘了。”
他素來獨立,從來沒有求助他人的意識。
現下如此,還魂前亦如此。
君長清看著他熟悉的摸耳垂的小動作,又抿了下唇。
他初次見到燕安淮時,燕安淮才三歲,因失去父母流浪街頭,於是他便將小孩帶回雲仙宗撫養。
那時的小燕安淮雖然同樣很乖,但也知道有需要時找旁人幫忙。
在小燕安淮十五六歲那年,君長清因修煉需要閉關,等他再出關,已過去足足十五年。
年及三十多歲的燕安淮天賦異稟,早已步入金丹期。
而當初那名會跟在他身後,拽著他衣角乖乖軟軟喊“師尊”的小孩,也已長大成為能幫掌門師兄分擔宗門事務,成為他們雲仙宗門麵擔當的溫潤青年。
似乎從那時起,他的小徒弟便不再會向他人尋求幫助。
燕安淮的天賦實在太高了,被寄予厚望的燕安淮逐漸成為雲仙宗內,除他以外的主心骨。
而身為主心骨,最重要的便是不能示弱,永遠都要保持沉著鎮定的模樣。
十五歲起的少年時期,本是性格塑造的重要時期,但當年的君長清卻錯過了他的這段成長,錯過了為燕安淮提供依靠的機會。
十八年前燕安淮會走向那樣的結局,也有他這個做師尊的並未真正儘責的原因在內罷。
君長清收斂思緒,緩和語氣:“罷了,我先給你包紮。手伸出來。”
“好。”燕安淮聽話應聲,主動伸出自己受傷的手。
他躲避及時,傷得不深,隻是紅豔口子開在他過分白皙的皮膚上,依舊觸目驚心。
燕安淮比較怕疼,伸出手後抬眸看向君長清,沒說話,眼底的可憐兮兮倒是顯而易見。
君長清自然知曉他小徒弟偶爾嬌氣的性子:“知道了,我會輕點的。”
燕安淮眼睛一彎,軟聲道謝:“謝謝師兄,師兄真好。”
君長清掃他一眼:“我沒你想的那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