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煜去了一趟晗西苑, 李側妃就傳出明日許良娣生辰宴取消的消息。
其中貓膩,任誰都可猜得出。
素寧苑中,蘇良娣聽罷阿翹的話, 忍不住抬手掩唇, 笑得前翻後仰:
“她也有今日?”
阿翹也笑,輕撇了撇嘴:“主子今日沒看見,那花顏去廚房取膳時趾高氣昂的模樣, 瞧這事一出,日後玉蘭軒還如何囂張!”
往日許良娣得寵, 素來正眼瞧不上蘇良娣和陳良娣, 彼此之間也來往甚少。
蘇良娣和陳良娣各依附王妃和李側妃,卻還不如她一個江南女在府中生活得自在。
曾經府中除了王妃和李側妃,旁人何時被許良娣看進眼中過?
獨來獨往,自端清高。
蘇良娣往日待許良娣向來溫和笑語, 隻不過心中卻是對她的那副作態有些嫌惡。
想起她在正院中, 王妃待她輕則斥重則罵,才在府中得以一席之地, 皆是良娣, 憑甚許良娣憑自己就可過得那般安穩?
想到王妃, 蘇良娣不著痕跡地擰眉, 臉上的笑淡了下來。
阿翹有些不解:“主子怎麼了?”
蘇良娣輕挽青絲彆到耳後,她一舉一動皆有股文雅韻味, 本就也算是書香門第,她眯起眸子, 輕聲問:
“你今日去正院,還是沒有進去?”
提起此事,阿翹臉色為難地搖了搖頭:“自從王妃娘娘稱病後, 奴婢就一直被秀琦姐姐擋在門外。”
說罷,阿翹心中隱隱有些揣揣不安。
她太清楚自家主子的良娣是如何得來的。
主子本隻是五品官蘇氏的庶女,被一頂小轎抬進府中時,隻不過是個貴妾罷了。
五品官聽著品階似還不錯,但這京城中,隨意一砸可能都砸到四品官。
在王府待久了,阿翹心知肚明,主子的家世在府中算不得什麼。
得幸於蘇氏尚算書香門第,在文人中有一定地位,自家主子進府後,也算得聰明,就一直捧著王妃,那段時間,主子恐比秀琦姐姐都要貼王妃娘娘的心。
明明主子生得不錯,渾身還有股書卷味,可不知為何,偏生殿下待主子不冷不熱。
後來,陳良娣和李側妃走近。
王妃為了和李側妃打擂台,這才抬舉了主子,親自和殿下提起,給主子升了良娣之位。
主子在府中,恩愛甚至比不得一些貴妾,如今這般地位全仰仗王妃娘娘,所以,正院對她閉門不見,阿翹難免有些心慌。
蘇良娣極快地擰了下眉,遂後,她厭煩道:
“罷了,王妃不見你,恐真是身子不適,日後莫要去了。”
阿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可對上主子的臉色,卻又咽了回去。
她低垂了垂頭,心中歎了口氣。
若擱在從前,王妃有一點不適,主子早就鞍前馬後地前去伺候照顧了。
這般的確諂媚,叫府中後院旁人待主子不知起了多少閒話,可好處卻是實打實的。
如今娘娘稱病閉門不出,主子隻讓她去探望。
這其中差距,連阿翹都察覺得出來。
好似自從王妃娘娘有孕後,主子的心思就大了起來,現如今連表麵功夫竟都不願做了。
阿翹有些猶豫:
“主子,這般王妃娘娘可會對主子印象差下來?”
倏地,蘇良娣扭過頭,冷眼看向她:
“我是府中良娣,又不是她院中的奴才,她不見我,我還眼巴巴地送上去?”
低頭做小時間久了,是人心中都會壓著怨氣。
蘇良娣翻著賬本,這是繡房那般送來的,王妃稱病後,她也得了掌家權,李側妃分給她就是繡房這一塊。
廚房那般入口的地方,自然被李側妃死死捏著。
可即使如此,蘇良娣也滿意了。
府中人人穿的、用的,可皆是從繡房出。
蘇良娣抿緊了唇。
如今連掌家權,殿下都記得她,她何必還要去熱臉貼王妃的冷屁股。
同樣是良娣,沒必要就她和奴才一般伺候王妃。
蘇良娣如何想的,旁人不得而知。
但即使是薑韻隻待在前院,都聽說了蘇良娣近日作風和往日些許不同的消息。
雅絡和她站在一起,嗤哼:
“嘗到甜頭,就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她沒有指名道姓說誰,但薑韻心知肚明,她沒接話,隻推了推雅絡的手臂,溫聲嗔道:“好了你,往日不許她們胡說,你怎還說上了?”
自她傷好後,和雅絡的關係莫名其妙地近了一步。
許是將她當成了自己人,這種話在她麵前都能說得出口。
有時女子很奇怪,一同厭惡一個人,就能快速地相熟起來。
薑韻雖沒有和雅絡一同說,但她出聲打斷了雅絡,也是以示親近,否則她大可不理會雅絡。
雅絡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被說了一句也就收了聲。
不過,她還是小聲和薑韻嘀咕了句:“你等著瞧罷,日後有她後悔的。”
現在張揚的,隻以為殿下是記得她,才讓她管後院權利。
但明眼人皆知曉,殿下不過是不想李側妃一家獨大,甚至,王妃主動退讓一步,殿下明顯有愧。
否則,往日待蘇良娣不冷不熱的人,怎會在這時記得蘇良娣?
還不是因為,蘇良娣是王妃的人?
隻可惜,有人看不清。
薑韻輕輕斂眸,看不清嗎?
瞧往日蘇良娣的行為,也不似蠢笨之人,隻人皆有情緒,總擅長自欺欺人罷了。
翌日,元宵節。
即使許良娣不過生辰,也是要辦節宴的。
所以,李側妃之前的忙碌倒也不白費,隻是少了請府外戲班子一個環節罷了,府中也養著伶人,搭好的舞台剛好用得上。
傍晚,付煜進宮中請安後回府。
前往後花園的途中,小徑旁的樹上皆掛著紅燈籠,透著股熱鬨和喜慶,付煜看著,心中近日的煩悶漸漸平靜下來。
節宴是李側妃辦的,但王妃的位置也留出來的,畢竟王妃隻是稱病罷了。
薑韻跟在付煜身後,他們到的時候,後院的各位主子早就到了。
紅肥綠瘦的各色美人齊齊起身行禮,各自打扮著,頗有些花枝招展的,往日單個拎出來皆算是美人,如今皆站在一起,倒是叫人容易看花了眼。
薑韻不著痕跡掃過那些女子臉上的羞紅和歡喜。
一時之間,薑韻心中不知該歎殿下好豔福,還是歎她們女子皆易滿足,隻是在這日見著殿下的麵,就值得如此歡喜。
倒是付煜,見慣了這番場麵,臉色如常,許是家宴,他說話也頗為隨意:
“都起身罷。”
說罷,他虛扶起李側妃,給足了李側妃臉麵。
李側妃臉上掛著明媚張揚的笑,似羞赧地低了低頭,完全看不出她昨日還因眼前的男人發了一通脾氣。
案桌擺了幾排,上麵皆是水果飯菜琳琅。
付煜在首位坐下,薑韻原以為這就結束了。
誰知曉,付煜也不知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在李側妃一臉嬌笑地快在他身旁坐下時,他掃了眼身旁的位置,忽然問道:
“可去請過王妃?”
薑韻眼睜睜地看著李側妃臉上的笑容一僵,才緩過來,若無其事地嬌怨說:
“妾身自然是派人去請過了,隻是姐姐說她身子不適,今日就不過來了。”
身後雅絡輕抵了下她後背,薑韻堪堪垂首,不著痕跡地抬手掩了掩唇。
她有時真的不懂,殿下究竟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