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進後院, 聽得再多,也不過枉然。
往日薑韻隻看得見王妃、李良娣、許良娣等人,隻記得她們恩寵甚多。
卻忽略這後院中, 遠遠不止這三人。
薑韻輕斂心思,她覷了眼手邊的杯盞,上好的白銀針泡出來的茶水,茶香味漸漸溢出,可薑韻卻碰都未碰。
她有孕在身,根本碰不得任何茶葉。
至於這茶水,是王妃有意為之, 還是正院的人忘了她有孕,薑韻不去多加猜測。
早起後, 薑韻就來了請安,滴水未用。
如今有水卻喝不得,她抿緊了唇瓣, 捏著帕子抵在鼻尖,輕微垂下眸子。
陳良娣坐在她下麵, 覷見她杯盞中的茶色,頓時察覺到她的窘境。
遂頓,她端起杯盞抿了口,朝薑韻笑了笑:
“妹妹怎麼不喝茶水?這白銀針是殿下親自賜給王妃娘娘的, 我們隻平日請安時,可有幸嘗得些, 妹妹可不要辜負了。”
陳良娣比薑韻早些進府, 又比她年長幾歲,即使她有孕,陳良娣這聲姐姐也自稱得不心虛。
她一席話, 直接將眾人注意引過來。
有人輕聲嘀咕:“莫不是薑良娣還看不上娘娘這裡的茶水?”
薑韻空有身份,卻無一絲家世,她曾是宮婢,倒底是讓這些人心中存了一絲輕賤,如何也尊敬不起來。
薑韻捏緊了手帕,剛欲開口,就見陳良娣輕拍了腦袋,似懊悔:
“瞧我這記性,薑妹妹如今有孕在身,碰不得這些茶水。”
王妃臉色頓凝,須臾,她眯眸看了眼陳良娣,才冷聲道:
“是本妃疏忽了,來人,給薑良娣換杯綠豆湯。”
話音甫落,秀琦就跟著解釋:“綠豆湯清熱解毒,祛暑止渴,有孕之人用著也是極好的,娘娘當初有孕,院中常備著,隻適才疏忽了,奴婢這就讓人給薑良娣換上。”
王妃都說是她疏忽了,薑韻又能說什麼?
“是妾身給娘娘添麻煩了。”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王妃不愛看後院女子嬌羞的模樣,她彆開眼,淡淡道:
“你懷著殿下的孩子,如何都不算麻煩。”
不皆說她善妒嘛?
那她就大度給這些人看看。
綠豆湯很快就被換上來,薑韻不動聲色地掃了眼上側的陳良娣,她心中皆是好奇不解。
她不傻。
適才陳良娣故意說出那番話,不過故意為她解圍,提醒王妃她有孕在身,不得平常對待。
早在先前,她就察覺陳良娣似對她抱著絲善意。
可薑韻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和陳良娣素昧平生,陳良娣為何要幫她?
王妃身子不好,請安很快就散罷。
出了正院,薑韻才發現,她和陳良娣竟是同路。
小徑兩邊繞著梔子花,淺淺淡淡,陳良娣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她回過頭:
“我和薑妹妹同路,不妨一起走罷。”
薑韻和綏枝對視一眼,卻發現綏枝眼中也是茫然,顯然,綏枝也覺陳良娣態度奇怪。
薑韻頓了下,才抿唇笑著走近:
“能和姐姐同路,自然是最好的。”
一路無話,快至後花園時,薑韻遙遙就看見假山旁那粉裳女子,似和旁人爭執著什麼。
她輕挑了挑眉梢,這人倒不消停。
陳良娣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妹妹進府晚,許是對府中的人還未認全,那位是侍妾何氏,江州下七品縣令的嫡女。”
江州富饒,饒是一個小小縣令的嫡女,自幼也是嬌生慣養。
陳良娣的話還在繼續,不緊不慢地獨有韻味:
“她性子俏,進府時,也有過幾日恩寵。”
薑韻眸色頓閃。
陳良娣說話很有意思。
有“過”幾日恩寵。
也就是說,如今的何氏並無恩寵。
不過,薑韻輕輕蹙起細眉,她視線落在和何氏爭執的人身上,她溫聲問:
“若我沒記錯,那位該是貴妾餘氏,這二人怎會起爭執?”
她對府中人的確認不全,可對餘氏卻有幾分印象。
元宵節那日,殿下對餘氏幾分縱容,她是看在眼中的。
是以,薑韻的那句話,其實是想問,論恩寵,論身份,何氏皆不如餘氏,她是怎麼敢和餘氏起爭執的?
兩人說話間,在涼亭中停了下來,陳良娣說:
“日炎,這處通風涼爽,不若妹妹和我坐一會兒罷。”
薑韻沒說話,隻是和她一同上了涼亭,坐了下來,很快就有婢女跑去端茶水糕點。
“妹妹在宮中呆久了,規矩森嚴,但這王府終究不是皇宮。”
所以,李良娣是側妃時,仗著有子有寵,就敢頂撞王妃。
在宮中,身份高一級,就可壓死人。
但這王府中卻不一樣。
陳良娣說:“殿下不愛管後院的事,可餘氏卻不如何討王妃喜歡。”
何氏位份低,性子鬨,可有一點,自她進府後,就明晃晃地投靠了王妃,否則今日又怎敢在王妃麵前搬弄薑韻的是非?
薑韻心思微閃,她聽得出陳良娣句句皆在提點她,雖然不解其意,可不妨礙薑韻將這些皆記在心中。
陳良娣朝她溫柔地笑:
“你隻要記住,這後院中,對王妃敬著總是沒錯的。”
李良娣的底氣是付銘。
可王妃的底氣卻是國公府。
子嗣,誰都可以有。
可這家世背景,卻不是想要就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