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韻的情緒來得快,散得也快。
張盛讓她進書房時,她就已經調節好了情緒,她接過鈴鐺遞過來的茶水,推門進去。
案桌上杯盞中的茶水還是滿滿的,卻沒有了熱氣。
薑韻輕手輕腳地將茶水換了,忽地,她動作稍頓,視線落在手邊的一個精致的木匣子上。
薑韻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才抬眸看向付煜:
“張盛公公說,殿下找奴婢?”
茶香彌漫,付煜不自覺地伸手去接杯盞,若無其事地掃過女子臉頰,直言道:
“你心情不好?”
薑韻頓住,臉上堆了抹窘澀:“殿下怎又笑話奴婢?”
付煜訝然挑眉,示意她將話說明白。
薑韻扯著手帕,聲音低低細細的:
“奴婢囊中羞澀,難免有幾分澀意,殿下還在奴婢麵前重提。”
隻是因囊中羞澀?
付煜平靜地收回視線,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他將杯盞放下的時候,順勢將木匣子推了出去,依著她話往下輕嗤:
“何時需要你掏銀子?”
薑韻看著被推到手邊的木匣子,遲疑地看向付煜:“這、殿下是給奴婢的嗎?”
說話時,她眸色透亮,似有些驚喜和訝然混雜。
“除了你,此地還有旁人?”
薑韻立即搖頭。
見女子情緒高漲,付煜才斂下眼皮子,伏案翻看卷宗,淡淡道:“回去吧。”
張盛聽見動靜轉過頭,就見薑韻稍紅著臉走出來,手中遮遮掩掩地拿著什麼東西。
他覷了眼,忙收回視線,裝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木匣子是他親自送進去的,裡麵是什麼,他心中清楚。
木匣子是金絲楠木,裡麵隻裝了一支玉簪。
連他個閹人都覺得這玉簪甚是好看,琉璃羊脂玉,透徹晶瑩,做工精細。
最主要的是,這支玉簪,底下官員送來後,就一直被殿下收在私庫中。
那時殿下正南巡,許良娣剛被送到殿下身邊,殿下待許良娣素來有些薄寵。
許良娣那時許是覺得這支玉簪會被殿下送給她,沒有等到後,三番四次暗示過殿下,卻依舊不得。
如今,隻因薑韻情緒低落,就將這玉簪從私庫取了出來。
張盛心中頗有些咂舌。
不過也因此,他才對薑韻在殿下心中的位置,終於有了些隱約的認知。
薑韻注意到張盛投來的視線,她似羞澀,不好意思地垂了垂頭:
“殿下讓公公進去。”
張盛躬身服禮。
薑韻稍稍側身避開,在張盛進了書房後,才斂眸掃了眼手中的木匣子,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回房後,薑韻才打開了木匣子。
玉簪安安靜靜地躺在匣子中,外間天色稍暗,屋中點著燭燈,暖暗的光線映在玉簪上,似流光微閃。
薑韻稍怔,隻覺這支玉簪好似比她今日在珍繡閣匆匆掃過的那些首飾珠寶皆要好看。
倏然,她合上木匣子。
薑韻眉眼淺淡,平靜地將木匣子收到櫃子中的最深處。
玉簪甚美,也極為貴重,卻不是她現在可以戴的。
許是之後可以。
但如今沒有必要,平白招了旁人的眼。
薑韻從不會小看這後院的女子。
隻不過,薑韻微微眯起眸子,殿下待她的愧疚,似比她想象中的要深些。
今日是雅絡值夜,付煜那邊不需要薑韻伺候,薑韻早早地就洗漱上了床榻。
夜深人靜。
寂靜的房間中忽然生了幾分動靜,薑韻翻了幾次身,忽地在黑暗中睜眼,她眸子中一片清醒,顯然是沒有睡著。
她透過楹窗的縫隙,視線落在奄奄一息的月色上,一動不動。
被耽擱許久的想法,又浮上腦海。
殿下如今待她愧疚,她不能繼續等下去了,時間拖久了,這份愧疚自然而然地會消散掉。
以王妃對她的不喜,等王妃誕下府中嫡子後,就更不會允許她日後有所名分。
薑韻眸中情緒晦澀難辨,須臾,她似下定了決心,眉心輕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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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沉的室內,屏風上勾著煙雨細絲圖,蘇良娣低眉順眼,安安靜靜地替王妃梳著青絲,挽著了輕靚的發髻。
王妃透過銅鏡,漫不經心地伸手撫了撫發髻。
蘇良娣素來手巧,挽了發髻端莊不輸賢雅,比她身邊這些丫鬟還要得用。
她透過銅鏡覷了眼蘇良娣,不緊不慢道:
“今日來得這般早,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王妃懷孕後,情緒敏感,卻不是蠢笨,她知曉,她如今精力有限,不可能後院和子嗣兼顧。
幸而,她好歹知曉分寸,如今腹中胎兒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她難免對後院的事有些疏忽。
蘇良娣今日早早地就到了正院,還這般溫順,明擺著有話要說。
王妃不耐和她耗下去,所以直接開口問了。
蘇良娣在她身後,溫柔地抿出一抹笑:“早點來給娘娘請安,妾身心中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