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覷了眼關公公,意識到什麼,沒推辭,不卑不亢地衝他道謝:
“奴婢謝過關公公。”
等她走後,小雀子才不解地看向關公公:“師父,這、有必要嗎?”
薑韻再有臉麵,不也個奴才?
關公公瞥了他一眼,往回走,慢悠悠地搖頭:
“看著吧。”
薑韻能出頭,他就是賣了個好。
若薑韻沒出頭,他也不過就做了頓午膳而已,虧不了什麼。
薑韻等了近半炷香的時間,鈴鐺就拎著食盒進來了。
清淡的四菜一湯,還配著兩碟子糕點。
薑韻愣了一下:“你去拿膳,廚房的人說什麼了嗎?”
往日,她是和鈴鐺一起用膳的。
所謂午膳,不過兩菜一湯,有葷有素,還有油水,算得上豐盛了。
鈴鐺知曉她想說什麼。
將到了廚房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後,才小心地問:“姐姐,奴婢可有做錯?”
薑韻無聲地搖了搖頭:
“沒有,若是不接,反叫旁人心中生個疙瘩。”
和宮中的禦膳房一樣,這王府的廚房也是最見風使舵的地方。
昨日的事剛傳出去,廚房就待她變了個態度。
若叫正院中的王妃知曉,恐是心中要不知作何感想了。
薑韻沒有為難自己,鈴鐺將膳食擺在她麵前,幾乎她一伸手就能夠到,她艱難地用了午膳。
薑韻稍側頭,覷了眼自己受傷的地方。
半晌,她才輕聲地問向鈴鐺:“太醫可說,我身上這上可會留疤?”
女子皆是愛俏的,誰都不想自己會留下疤痕。
鈴鐺對她十分理解,忙說:
“姐姐放心,今日早上,劉福公公送了一瓶凝脂膏過來,待姐姐傷口結痂時,日日塗抹,傷好後不會留疤的。”
凝脂膏,都是宮中貴人才有的祛疤淡痕的良藥。
劉福送過來,必然是殿下親賞的。
聽到說不會留疤,薑韻心中才稍鬆了口氣。
用了膳,薑韻多了些精神,她試探地問了句:“今日殿下進宮,可有帶後院哪位主子?”
鈴鐺左右看了眼,才壓低聲說:
“王妃娘娘身子病弱,殿下今日進宮,帶的是李側妃和小世子。”
聽到小世子三個字,薑韻咽了聲。
其實,即使付銘是府中唯一的子嗣,府中的人也不該稱他一聲小世子的。
世子是日後繼承王爺王位的人。
需由殿下請封,才可稱之。
隻是,付銘是當今聖上的皇長孫,他剛出生時,當今聖上高興之餘,口誤地念了句小世子。
之後就這般稀裡糊塗地一直喊下來了。
在宮中,自然不會這麼喊,她們提起付銘時,都稱之為皇長孫殿下。
剛進府時,她聽見府中稱皇長孫為小世子,也驚訝了一番,聽了鈴鐺的解釋後,也大致猜到這個稱呼怎麼會傳開來的。
希望付銘坐實小世子身份的人,府中也隻有一人罷了。
正院中,王妃剛用了安胎藥,她麵無表情地躺在床榻上。
秀琦還端著一碟子的蜜餞。
往日每每喝藥都會叫苦的娘娘,今日卻仿佛什麼都沒感覺一般。
秀琦擔心不已,卻不敢勸慰什麼。
清晨,殿下帶著李側妃進宮的消息傳過來後,娘娘就是這副模樣了。
秀琦啞聲。
其實她對殿下的做法有些理解。
付銘是皇長孫,必是要進宮的,往年皆是娘娘帶著其進宮。
可今年,娘娘因身子緣故無法進宮。
而皇長孫不過三歲之齡,便是為了照顧他,殿下也要帶著一名後院女子進宮。
而除了王妃,就隻有李側妃的身份最合適了。
秀琦退出了房間。
秀珠看了眼她手上未被動過的蜜餞盤子,低了低聲:“娘娘還是不說話?”
秀琦抿緊唇,朝院子門口看了眼:
“夫人還沒來嗎?”
今日前院的人過來傳話,說是請了國公府的人進府看望娘娘。
秀琦當時驚了下,卻也鬆了口氣。
殿下還是將娘娘放在心中的。
有些話,她當奴才的說不得,可夫人說的話,娘娘總能聽進去些的。
隻不過,她早上和娘娘稟報此事的時候,娘娘好似並未聽進去。
秀琦和秀珠等了近半個時辰,才終於聽見了動靜。
一個身著富貴羅衫紅裙的少婦被奴才扶著,又快又穩地走進來,她看起來不過將將三十左右,少婦韻味甚存,端得是矜貴盛人。
秀琦和秀珠一驚,上前:
“少夫人,怎麼是您來了?”
國公府長媳,禮數地半服了身子:“兩位姑娘,娘娘可有時間見臣婦?”
秀琦轉身進內室傳話,秀珠領著她進去。
“今日年宴,皇後召誥命夫人見麵,母親進宮了。”待沒了旁人,國公府長媳才解釋了一句。
她掃了眼這正院,和上一次她來時相比,這院中冷清了許多。
少夫人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心。
等了大約半炷香的時間,內室的人終於姍姍來遲,少夫人看著憔悴的小姑子,險些沒穩住情緒。
她勉強行了禮,倏然擰眉:
“娘娘,您怎麼將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王妃見了親人,委屈湧上心頭,她淚珠子突兀掉下來:“長嫂……”
少夫人話頭一頓,驚住。
她嫁入國公府時,小姑子尚未及笄,見慣了她張揚高傲的模樣,何時見過她哭?
少夫人也算看著她長大,在閨閣時,小姑子待她也是敬重親近,兩人關係素來不錯,否則母親也不會讓她來王府。
少夫人心疼地擰了擰眉:
“究竟怎麼回事?”
“你身子素來健朗,怎麼會鬨到連年宴都參加不了?”
消息剛傳回國公府時,她們還以為隻是娘娘做錯了什麼,不過一個說辭。
直到殿下派人進府請人,她們才知曉,娘娘是真的病了。
王妃伏在她懷中,哭得說不出話來。
少夫人看向秀琦,秀琦猶豫了下,才一五一十地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少夫人聽完,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娘娘,您糊塗啊!”
王妃哭聲一頓,她仰起頭:“長嫂也覺得我做錯了嗎?”
少夫人嚴厲道:
“錯!不僅錯,還大錯特錯!”
看著娘娘不想說話的模樣,少夫人儘量平靜地問她:“娘娘,您將殿下當什麼?”
王妃動了動嘴唇,想說,當夫君。
“您心悅他,將他當夫君,這沒錯。”
“可娘娘莫要忘了,您將殿下當夫君前,他還是主子。”
和尋常人家不同,嫁入皇家的女子,既是妻子,也是奴才。
這些道理,娘娘進府前,她和母親都曾揉碎了和娘娘說過,隻是如今看來,娘娘根本沒聽進去。
“娘娘和殿下鬨,一次兩次,殿下可當情趣。”
“但如今娘娘鬨到宮中,鬨到府外,您叫殿下如何想?”
“莫要說殿下,就是尋常人家,男子耐心皆是有限,又能容忍幾時呢?”
王妃臉上不為所動,少夫人有些心累。
往日看著挺聰慧的人,怎麼動了心後,就變成這般了?
少夫人隻好說:“娘娘若繼續這般下去,遲早會讓殿下和您離心。”
似是離心二字太刺耳,王妃終於有了反應:
“他現在還不算和我離心嗎?”
少夫人立即道:“若真的和娘娘離了心,殿下又何必請臣婦來開導娘娘?”
“娘娘明知殿下看重您府中胎兒,您自己為何不重視?”
王妃心口疼了一下:
“我不重視?為了這胎,我日日喝那苦澀不堪的藥,日日承受腿腳抽筋的痛苦,我恨不得將所有好東西都給他,長嫂怎麼可以說我不重視?”
少夫人沒又因為她激動而收回前言,隻平靜地反問她:
“娘娘重視,娘娘的身子怎麼差成這樣了?”
王妃整個人愣在了原地。
少夫人見狀,忍著心疼,歎息了一聲:
“娘娘,您聽臣婦一句勸。”
“您如今的當務之急,不是和殿下置氣,不是和後院女子爭寵,而是養好自己的身子,平平安安地誕下嫡子。”
少夫人握著她的手,對上她的視線,一字一句道:
“隻要您平安誕下嫡子,您的身份和地位就穩若磐石。”
王妃死死咬住唇瓣,長嫂的話似針一般狠狠紮在她心上。
讓她疼,卻也不得清醒。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無力地說:“我知曉了……”
少夫人無言,這世間女子多艱難,她隻能拍了拍娘娘的手:
“得知娘娘身子不好,昨日母親哭了一夜。”
“望娘娘記住,您的身後還有國公府呢。”
王妃鼻尖一酸,閉上眼,任由眼淚掉下來:“……是我不孝,叫母親擔心了。”
長嫂說得對。
她背後還有國公府,她是國公府嫡女,怎可因兒女情長而頹廢?
少夫人來了半個時辰,就離開了。
而她離開後,王妃原地坐著不動許久,才啞聲道:
“打水,給本妃淨麵。”
秀琦捂臉,娘娘終於振作起來了。
可王妃的下句話,卻是讓秀琦驚住:
“待殿下回府後,請殿下過來一趟,就說——本妃身子不適,無力再管府中權事,請殿下尋人為本妃分擔。”
王妃一字一句說完,她就閉上了眼,手指狠狠刺在手心。
手心的疼意,讓她保持著清醒。
長嫂說得沒錯,她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子,平安誕下嫡子。
隻要她誕下嫡子,什麼後院權利,遲早還是要回到她手中。
她這時緊緊握住這管家權,除了讓自己受累,旁無用處。
夜色濃鬱時,付煜才回府,就被秀琦攔住。
李側妃攏了攏披風,睨了她一眼:
“秀琦姑娘,殿下忙累了一日剛回府,娘娘有何事,不能待殿下休息一日再說?”
她話中似句句擔憂付煜,卻也句句指責王妃不夠體貼。
秀琦不卑不亢,沒理會李側妃,隻垂首等著殿下說話。
付煜抬手捏了捏眉心,朝在嬤嬤懷中睡著的付銘看了眼,平靜道:
“你先帶阿銘回去。”
李側妃稍頓,才輕服身:“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待李側妃離開,秀琦才說了王妃請付煜過去的緣由。
張盛驚呆,娘娘為了管家權鬨了許久,今日怎麼突然就想通了?
付煜沉默了會兒,終究還是轉身去了正院。
正院中,王妃躺在床榻上,室內透著股藥的苦澀,王妃虛弱無力道:
“妾身身子不適,就不起身和殿下行禮了。”
付煜沒說話。
自王妃有孕後,就很久沒有這麼安靜地和他說過話了。
王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抿出一抹弧度:
“妾身請殿下過來的目的,殿下應該也清楚,太醫說妾身後麵需要靜養,這府中的事宜,妾身可能會無力顧及,所以,還請殿下讓旁人幫妾身分擔些許。”
須臾,付煜掀起眼皮子,沉聲問:
“你可是想清楚了?”
王妃沉默一會兒,苦笑道:
“前些日子,是妾身不懂事,讓殿下煩心了。”
付煜沒接話,隻道了句:“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本王再來看你。”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王妃許久,才收回視線,她平靜地吩咐:
“日後請安皆免了。”
“守好正院,本妃不想有人插手進來,你可明白?”
秀琦擔憂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奴婢省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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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動靜傳進來,薑韻輕擰眉睜開眼眸。
她側頭,透過楹窗看去。
長廊上掛著紅燈籠,院子中一片燈火通明,她就知曉,是殿下回來了。
外間的燈亮了又滅。
薑韻怔了會兒,才垂眸埋首在枕頭中。
她今日聽多了鈴鐺說的話,倒是有些魔怔了。
殿下是何身份?
怎會來看望她?
另一間房中,付煜剛洗漱過,換了裡衣,衣裳半敞,露了大半的胸膛和流暢的肩部線條,他靠在床頭,冷冽白淨的臉微垂,他今日喝了酒,似不適地微擰眉。
張盛見狀,立即動作放輕。
他心中清楚,王妃忽然這般轉變,殿下心中必然複雜。
隻殿下情緒內斂習慣了。
張盛低聲問可要熄燈時,付煜突兀地睜開眼,冷淡地發問:
“她醒了嗎?”
張盛一愣,反應過來殿下在問誰:“薑姑娘午時後醒了,還用了午膳。”
付煜闔著眸眼,若有似無地“嗯”聲。
張盛躬身等了片刻,沒聽見殿下還有旁的吩咐,才吹了燈退出去。
翌日,薑韻醒來時,就聽說王妃身子不適,李側妃、陳良娣和蘇良娣共同管理後院,替王妃分擔。
而且日後的請安皆免了。
對於後一條消息,薑韻沒在意,她驚訝的是,王妃肯放權了?
晗西苑中,陳良娣早起準備去正院請安,卻得知請安免了,就徑直來了晗西苑。
待傳話的人走後,李側妃看向陳良娣,輕挑眉梢:
“咱們王妃這是病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