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輕嘖了聲。
他朝薑韻的背影看去,女子的身段很好,藏在厚重的襖子中,也玲瓏秀氣,和一旁的雅絡不同,她走路時明明也很規矩,卻無端透著些行雲流水似的輕盈和美感。
衛旬生了些許好奇,這薑韻真的隻是一個宮婢?
倒不是他高看了薑韻,而是他見的人多了,卻也沒見過任哪個宮女有這般氣度。
她渾身透著股溫雅韻兒,似是他在江南時遇見的那些姑娘,卻又沒有那股子嬌嫩,隻多了些許堅韌矜貴。
是的,矜貴。
明明是個宮婢,卻透著些不符合身份的世家貴女的矜貴。
身後的那抹視線有些灼人,薑韻不著痕跡地眯了眯眸子。
衛氏的嫡小公子——薑韻在心中輕輕念著這幾個字,似想起什麼,遂後微蹙的眉心鬆開。
薑韻兩手空空地進來,茶水都是雅絡後來端進來的。
眼見付煜持起了筆,她立即上前研磨,衣袖被挽了起來,露出了一截子纖細白皙的手腕,她沒有戴首飾,也沒有染蔻丹,隻那一抹膚色有些白得晃眼。
付煜的視線不禁在她手腕頓了下,才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
他抬頭,看向衛旬,沉聲問:
“城南那邊情況如何?”
談起正事,衛旬神色嚴肅起來:“昨日傳信給京兆尹了,今日秦大人送來消息,如今南城那邊已經疏散了人群。”
付煜若有似無地點了下頭,隻眉心依舊緊擰著。
衛旬說罷,禁不住地搖了搖頭:
“殿下,如今湧進長安城的難民越來越多,這般情況繼續下去,聖上難免會震怒。”
薑韻低眉順眼的,待聽見“難民”二字時,她研磨的手輕輕一晃,墨水險些濺出來。
她呼吸一輕,剛欲請罪,就發現付煜對她這番失誤毫無反應。
薑韻稍稍側眸,看向付煜。
付煜垂著眼瞼,眉眼平淡,沒有說話。
衛旬偷看了他一眼,堪堪遲疑道:“殿下,屬下不明。”
“難民湧入長安城一事,我們已經上折子稟告聖上了,如今聖上無旨意,為何我們還要這般大費周折?”
此番話,衛旬說得有些冷漠地不近人情。
可人在世,哪有那麼多隨心所欲,即使這般情況,也難免要多些算計在其中。
聖上無旨意,誰也猜不到聖上在想些什麼。
他和殿下日日忙前忙後,連用膳的時間都差些顧不上,若到時,有功勞或無功無過,皆可。
衛旬擔心地是,他們最後會為旁人做了嫁衣。
畢竟,聖上寵愛殿下不假,可聖上膝下卻不止殿下一個皇子。
其餘皇子皆無動靜,他們這般操勞,是否有些過於……多管閒事了?
衛旬的一番話落下後,書房中陷入一片死寂。
案桌旁的香爐不斷升起嫋嫋白煙,薑韻在宮中伺候久了,將後宮不得乾政牢記在心中,如今聽了這些話,頓時覺得有些站立不安。
因為,她聽懂了衛旬的言外之音。
薑韻不著痕跡地側頭,視線無聲地落在付煜身上。
她心中也有些好奇,殿下是怎麼想的?
不得不承認,若她是殿下,恐也會和衛旬一般的想法,畢竟,不管為官為奴,明哲保身都是自古以來的生存之道。
殿下是皇子,可對於聖上來說,他也是臣子。
付煜掀了掀眼皮子,他眸色很深,讓人猜不透他是如何想法,他隻平靜地問了一句:
“然後呢?”
衛旬頓時啞聲。
他憋了半晌,沒有憋出一句話。
難道要他提議,就此罷手,不再管那群難民?
可他們已經插手了,此時再停手,已經晚了,落在聖上眼中,恐是更討不得好。
他堪堪道:“屬下不知。”
付煜平靜道:
“那就繼續。”
衛旬說的道理,付煜自然知曉。
可付煜從一開始,他就知曉自己想要什麼。
他不著痕跡地朝皇宮的方向看去,眸色稍深。
長安城,是付家的長安城。
百姓是,難民也是。
父皇隻會比他們更看重難民一事。
如今毫無旨意,究竟是試探還是測試,付煜懶得去想。
身處其位,擔其責,有些事,他該做。
可該他得的東西,旁人一分也搶不走。
衛旬還有些遲疑:
“可……”
付煜倏然抬眸,頗有些不耐道:“你當本王為何讓你傳信給京兆府疏散城南人群?”
衛旬擔心的,不過是怕他現在所做一切,最後恐是為旁人徒做嫁衣。
但人儘皆知的事,即使是當今聖上,也壓不下去。
所謂眾人之口,豈是那般容易堵住?
越是位高者,越是在意名聲,年齡越大,就越在意外界的聲音,這一點,即使是聖上也不會例外。
衛旬稍頓,終於反應過來付煜是何意,他不窘反鬆口氣:
“是屬下多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