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琴在月明樓(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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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進藏龍山的前夜,山下這片村子卻分外安靜,無事發生。

天明後,慕寒淵點了一隊弟子,讓他們隨雲搖進山,探查這覆山的無名瘴氣。

臨行前他明言,進山後一切行事皆由雲搖安排,不得有違,否則回來後依門規中“不敬師長”論處。

若是在一日前這般責令,弟子中興許還會有不怕死的質疑兩句。

而如今既有雲搖那番駁斥在先,又有她一弦之威震懾在後,接令的何鳳鳴幾人再是不滿,也不敢當著慕寒淵和陳見雪的麵表露什麼,隻能粗聲粗氣地應了。

慕寒淵下令時,雲搖單獨站在一旁的院落外的古樹下,正懶洋洋靠著樹小憩。

不知是原身的原因,還是她自己的問題,雲搖隻覺著來了這方乾元界後就總是倦怠得厲害。識海裡的記憶也是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的。

有時候她都快分不清那些事到底是原主的記憶,還是她自己的了。

……大概因為活太久了?

聽見身後走近的聲息,雲搖懶懶站直了身,抻了下懶腰。手串上的小烏龜殼耷拉下來,在日光底下晃了晃。

“師尊。”

慕寒淵的神識傳音在識海裡響起。

雲搖蹙眉,轉過去向身後來人:“用說的,我不想在識海裡聽見你的傳音。”

觸及那人覆目白綢,雲搖頓了下。

對著個目不能視的可憐小瞎子,還是她獨苗徒弟,她是不是語氣太凶了點。

尤其是慕寒淵聞聲後,像是微微一怔——若非知道眼前這位是四海八荒人皆仰之的寒淵尊,那雲搖都要覺著這一刻他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好在也隻有那叫雲搖錯覺似的一息。

慕寒淵微垂首,將方才對弟子們的安排轉述給雲搖。

雲搖聽過:“哦。”

她側了側身,目光落過慕寒淵身後,何鳳鳴幾個被點上隨她進山的弟子等在那兒。

見紅衣少女眺來,為首的何鳳鳴哼了聲,扭開臉去。

雲搖:“……”

雲搖落回眼來:“入山就算了,還要我帶一群小輩,萬一丟了哪個怎麼辦?尤其那個何鳳鳴,我看他全然不想同我走,不如還是留下來保護你身體不好的師妹吧。”

慕寒淵像是沒聽出她的嘲弄,脾氣極好地溫聲道:“不論修為或是鬥法,何鳳鳴都是此行弟子中最傑出的一個了。有他在,能為師……為你分憂。”

分憂?

他不添憂就不錯了。

雲搖瞥他:“何鳳鳴是最傑出的一個?那你呢,比他差不成?”

慕寒淵這一次停得有些久。

正在雲搖思索是不是自己太跟一個小徒弟計較時,就聽見慕寒淵低聲問:“雲幺九,你執意要我同去嗎?”

“……”

慕寒淵問得認真。

雲搖反倒是有些心情古怪了。

——他這說得,就好像她執意要求,他就會跟著一起進藏龍山似的。

慕寒淵道:“若你執意——”

“誰執意了。”

聽不得第二遍,雲搖麵無表情地打斷,轉身:“讓那群拖油瓶過來吧。須得趕在午時前,陽氣最盛時入山。”

慕寒淵無奈,他轉身間,銀鍛下察及雲搖身側利落乾淨的紅衣輪廓——

莫說佩劍了,連塊玉飾都不見。

慕寒淵神色微頓。

沒一會兒,何鳳鳴板著老長一張臉,帶著幾名弟子來到雲搖身邊。

“寒淵尊,”他行了劍禮,又一副捏著鼻子的表情轉向雲搖,“……雲師叔。”

其餘人照例。

看他神色不爽,雲搖反而是心情好了。

她側身勾了勾手,喚小狗似的:“跟好了。誰要是丟了,我可不會繞回來撿。”

何鳳鳴惱火地轉向另一邊:“師姐你看她——”

“何鳳鳴。”慕寒淵忽出聲。

這一句仍是他最慣常的語氣,溫和從容,連神態都不見一絲變化。

但沒來由地,何鳳鳴就覺著罩在大太陽底下的身後溫度掉了下來。

他噤聲縮回去。

雲搖輕嗤,“走了。”

何鳳鳴幾人灰溜溜跟上。

隔著白綢見那行為首,衣裙旁空落落的,不見一物,慕寒淵忽提聲輕揚:“雲幺九。”

雲搖莫名其妙,但還是停下,扭頭看他。

慕寒淵覺今日晴光瀲灩,她一身紅衣,站在光下,應當還是當年模樣。

可惜看不見。

失明數日不曾有過半分著惱,直到此刻,寒淵尊才是真正第一次突然有些急切地希望,這毒快些清消。

三百年不見,他也想看看師尊是不是還是斷天淵前那副模樣。

“有話便說。”幾息不見反應,雲搖就沒了耐性。

慕寒淵垂了眉尾:“你當真不帶上鶴羽?”

“那把琴長得太冷淡,我不喜歡,”雲搖懶聲道,“換了你的憫生來,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拔下琴弦來當鞭子使?”

雲搖在身旁幾名弟子難以置信又惱怒的眼神裡,勾了個散漫的笑。

眉心血蝶像揚翼欲起。

“怎麼樣,寒淵尊,舍得給嗎?”

慕寒淵沉默。

雲搖無聲一哂,轉身要走。

嘩。

身後靈氣波動。

“——”

那是憫生琴三百年來第一次以本體出現在她身後。

即便不去瞧,也已像是位暌違已久的老友,雲搖神識稍觸,便能感受到那琴身之上,如存過三百年月華流轉之芒,潤澤無相。

原來“鶴羽”當真比它不得的。

也不知這一張琴是誰所贈,該是尋了許多地方,煞費其心。

“…師兄!”

陳見雪難得急切,一句低聲就把雲搖飄遠的思緒拽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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