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剛落。
雲搖那邊,她實在被這可惡的狗腿劍蹭啊蹭得生了惱,抬手一巴掌就將劍揮開了。
她本意隻是讓它稍稍遠些,畢竟龍吟神劍,怎麼也不至於挨一巴掌就傷了劍身劍氣。
然而她沒成想,輕飄飄一巴掌下去,龍吟劍還真倒飛出去——
連著撞翻了三個燭台,一鼎香爐,刮花了兩塊供桌布,這才“鋥”地一聲楔入地麵。
佛法金光護體的青玉石磚,在龍吟劍下像塊豆腐。
劍刃入地之處,佛法金光與青玉石磚都被無比光滑地切開了,邊緣交接處,連一點粉末都不見。
……可以料想這柄劍穿過人身時,是多麼迎刃自解暢通無阻。
然而龍吟劍毫無自覺,劍身清鳴,震顫中像是發出了“嚶嚶”的委屈動靜。
“……”
佛堂門前,雲搖隻當沒聽見,麵無表情地把臉扭開了。
離著龍吟劍最近的那張蒲團上,小沙彌吞了口唾沫,低念了聲佛號,就顫著手要將它從膝前分寸之餘的地麵拔出。
隻是還沒等他手指搭上劍柄——
“嗡!!”
前一刻還像個被拋棄的可憐幼童的狗腿劍,在此刹那驟然掀起戾聲,劍身上魔焰頓起,血色絲絡瘋狂湧動。半劍的沉戾黑色隱隱有壓過半劍雪白之勢。
與之同時,夾雜魔音的尖銳爆鳴一瞬迸發,幾乎要逼得滿堂僧人走火入魔。
“阿、彌、陀、佛。”
危急時刻,一聲恢弘遼遠的佛號,從梵天古寺後山蕩來。
佛門定靈陣重新拔地而起——
同時,佛堂前,修長如冰玉的指骨抵上古琴琴弦,慕寒淵垂眸輕撥,指下弦音卻如箭發,一聲聲碎風而去。
接連數道,轉瞬就將那差一息就要暴起的黑白之劍“鎖”在了原地。
眾僧人倉促回神,誦經緊隨,推得定靈陣金光潮漲……
盞茶過後,陣中戾氣難抵的龍吟
劍,終於慢慢平息下來。
主持正靈儀式的高僧麵色複雜地轉過身。
和雲搖對視了眼,他才轉向慕寒淵:“敢問寒淵尊,此劍方才戾氣暴起,是不得觸碰,還是……與這位女施主有關?”
慕寒淵難得沉默兩息:“它確實不喜旁人觸碰,但方才,是意圖未逞,惱羞成怒。”
雲搖:“?”
高僧一頓,念了聲佛號。
“請寒淵尊與這位女施主,暫且移步到彆院休息。”
兩人應聲轉身後,高僧像是生怕雲搖沒聽明白,又多追了一句:“在正靈儀式沒有完成前,還請這位女施主不要在佛堂周圍露麵了,免惹劍靈再生邪性。”
雲搖試圖辯解:“它應該不會……”
偏就在這一瞬,像是要呼應高僧此番言論,重重弦音與金光困鎖的陣中,狗腿龍吟劍哼哼唧唧地往外鑽,十分努力地朝雲搖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戀戀不舍又搖尾乞憐的哀鳴。
眾僧人誦經聲停頓了下,沒聽見似的繼續。
雲搖:“…………”
仙界乾元兩輩子加起來沒這麼丟人過。
告辭。
-
為龍吟劍正靈並非易事,渡化進程剛過半,月圓入塔之日就已經到了。
入夜前,寺中的小沙彌就來到兩位外客的宿處彆院,言稱師祖有請。
彼時慕寒淵已去了佛堂,助僧人們
為龍吟劍正靈,雲搖想了想,隻給他留了一道劍訊,就叫小沙彌在前帶路,領她去見大和尚了。
寺中清靜,夜裡更是不聞聲。
雲搖跟得有些無聊,跟小沙彌打聽:“紅塵佛子醒了嗎?”
“尚未。師祖說,佛子此次自封神魂入鬼獄,於本源損傷厲害,須靜室內閉關十日方可出關。”
“那他夜間的修行怎麼辦?”
“夜間修行?”小沙彌茫然,“我等對佛子的修行並不了解,隻有師祖常與佛子相談,師祖應當能處置。”
“……”
話雖如此,但大和尚也說得清楚。
鬼身佛一經修成,今生之內便是“夜夜以魂身入鬼獄”“百鬼噬魂,烈火烹身”,至死不得幸免。
想來如今紅塵佛子神魂有傷,自封鬼獄,夜裡那些怨鬼亡魂隻會變本加厲地折磨他……
想起這個,雲搖就忍不住蹙眉。
她是局外人,也就無法評判,燕踏雪在成為紅塵佛子之前,為了三師姐而所做下的這個選擇是對是錯。不過隻以修心的師妹身份,雲搖還是感激他的。
至少修心師姐那百年裡,雖然依舊古板木訥,但她也絕非為了情愛便一蹶不振不理俗世的人,正相反,那些年她與師父和師兄妹們相處得不失和樂。
而百年後……終歸也算,死得其所。
如此償還了前世孽債,師姐應該,可以有來世了吧?
雲搖想著,慢慢鬆解了心底鬱結的難過,舒出口氣來。
“如此,以後我便不叫他禿…驢……”
麵頰剛浮上笑意的紅裙女子忽地僵住了身。
“施主?”小沙彌聞身後沒了腳步聲,茫然回身。
而雲搖此刻滿腦袋內隻有無數回聲。
禿驢。
驢。
毛驢。
[此驢與我有緣。]
妖僧撚著佛珠,慈眉善目的神色猶在眼前。
世人皆知紅塵佛子的往生目,能窺人前世。
那頭毛驢不會就是……
想想記憶裡那個古板肅穆,永遠在她們吵鬨的聲音裡做一絲不苟捧著書卷的背景板的三師姐。
雲搖的臉綠了。
小沙彌正奇怪這位施主為何停住了,還未詢問,就被雲搖上前一步攥住了手腕:“我帶來的那頭……不對,那位毛驢呢?”
“女施、施主!”
小沙彌驚漲得臉色微紅,慌忙退開,低聲念著阿彌陀佛:“也由師祖安排在佛子的靜室旁了。”
雲搖:“……”
完了。
真是師姐。
雲搖轉身就走:“我先去你們佛子的靜室一趟。”
“施主不可!”小沙彌慌得三步並一步,跑著攔在了雲搖身前,還生怕她又拉他手腕,往後縮了縮,“施主,師祖說了,月圓之日不能耽誤半刻,還請施主先隨我去見師祖。”
雲搖梗了下,無意
識地抬手摸了摸眉心。
……也罷。
解決不了終焉火種這個三界禍害,彆說毛驢了,整個乾元界都剩不下幾個活物。
“好吧,那還是先去見你們師祖。”
見小沙彌長鬆了口氣的模樣,雲搖問:“不過你們總是師祖師祖地喊,你們師祖法號是什麼,怎麼從沒聽你們提過?就連梵天寺外,似乎也沒幾人知道他的存在。”
小沙彌猶豫了下:“我等不是不提,實是不知。”
“不知?”雲搖莫名看他。
“是,隻知道自入寺時,師祖便已經在了,”小沙彌恭敬地合掌,“住持曾說過,師祖是守塔人,與我們都不同。”
“守塔人……”
雲搖記得紅塵佛子也曾提過,大和尚一生隻做一件事,便是守塔。
如今看來,他所守的便是他說的輪回塔了。
對這神秘的輪回塔,雲搖少有地起了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