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搖歎了口氣。
她不自覺地想起了在輪回塔中所曆的前世裡,那一個慕寒淵在入魔時對她說的話。
若非他親口所說,雲搖實在想不明白,他匡扶宗門、守護蒼生,做了三百年聖人淵懿的寒淵尊,為何卻是隻為她一人?
許是因為終焉火種的寄生,或是他從降生以來便被視作惡鬼一次次殺死的地獄往日,她發現慕寒淵身上有一種對世人的隔絕與漠視。
他永遠如那輪明月高高在上,不染凡塵,哪怕行儘聖人善舉,亦從未真正感切過世人疾苦。
所以他入魔之時,才會那般無所顧忌,視蒼生為草芥。
他的悲憫或為惡,都遊離於塵世之外。
他從未真正身處在眾人間。
這才是他會墮入那個無底深淵的真正原因。
“師尊信我麼。”
雲搖回神。
“師尊信我,將來不會成為那個人麼。”慕寒淵又語氣淡淡地追了一句。
隻是嗓音錯覺似的更沉了幾分。
“慕寒淵,我一個人信不信你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這道場之內、千裡之外,無數仙域修者親眼所見,如今這個消息一定正向四海八荒傳去,你今後永遠會麵對懷疑和非議。”
慕寒淵垂眸:“隻要師尊相信我,縱是三界之內萬夫所指,於我亦無缺、無謂。”
“不,不夠。”
雲搖抬眸,前所未有地認真地望定他,“天照鏡所卜的,或許便是你的宿命。可就算宿命再如何逼迫你,我都希望你不要妥協,更不要像他一樣,漠視這世間的一切——答應我,永遠、永遠不要成為那個人。”
“他是宿命,但絕不是你不可改變的未來。
”
“……”
慕寒淵心口那把光匕插入的地方(),難以遏止地疼了起來?()_[((),像是要鑽入肺腑深處的炙熱與冰寒。
久違地,他聽見魔低啞冰冷的嘲弄,從識海深處傳來。
這一次那個聲音更近了,像是貼在他耳旁。
【……哈哈哈,你不會真信了她的鬼話吧,慕寒淵?彆抱有幻想了!你我生來就是注定毀滅一切的,這是我們的宿命!】
【世人的偏見是無窮儘的,她也一樣。】
【如果選擇相信世人,那總有一天,你終將會被全世界拋棄,到了那天你會感受什麼是真正的絕望。】
【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和你我站在一邊的。】
“……不,”慕寒淵緊闔著眼,“我和你不一樣,我絕不會、成為你。”
“慕寒淵?”
雲搖察覺慕寒淵神色不對,正要再問。
“寒淵尊。”
她身後,陌生而恭敬的聲音響起來,伴著壓迫感不掩不遮的氣勢,一行人停在了幾丈外。
雲搖冷垂下眉眼,回身望去。
果然便是眾仙盟“剛巧”趕來的那一行人。
“我等已經向在場的仙門修者詢問過了方才發生的事情,考慮到方才天照鏡的顯影,也為了平仙域悠悠眾口,還請寒淵尊隨我們回眾仙盟天山行宮。”
雲搖身影一晃,便攔在了那人正前:“去天山行宮做什麼?”
“這位是寒淵
尊的師妹、雲幺九道友吧?”來人客客氣氣地笑道,“請放心,眾仙盟不會妄斷,待到三日後仙門大比,定會給寒淵尊闡清的機會。”
“闡清?”雲搖冷哂,“既要闡清,何必上什麼天山行宮,還是你們怕他逃了?”
“寒淵尊聖人淵懿,想必也能體諒我等苦處,仙域如此多修者親眼看著,我們實是不好讓諸位直接離開,否則真出了什麼意外,我們要如何交差呢?”
雲搖正欲開口。
身後慕寒淵慢慢平複,上前:“此行原本便要去仙門大比,我隨你們同往便是。”
雲搖蹙眉,扭頭看他。
——
若浮玉宮那群人真發了癲,要借這個由頭,在仙門大比上探查慕寒淵的靈府,那他靈府內的血色絲絡根本就說不清。
而就算血色絲絡藏得住,探查靈府也是極為危險之事,對方稍有歹心,便能毀他根基甚至要他性命!
隻是雲搖還沒來得及說,慕寒淵就仿佛已經能猜到她的心思了。
“你隻要相信我就好了,”慕寒淵溫聲道,“我不會讓汙蔑之人得逞。”
“……”
雲搖沉默了下,扭頭,朝那個眾仙盟執事開口:“好,想帶走我師兄可以——既然你們天山行宮地方大,住得下,那剛好連我們乾門其餘弟子的宿處問題,一並解決了吧。”
為首執事笑容一僵:“…嗯?道友的意思是?”
雲搖抬手,很自然地攀
() 住了慕寒淵的袍袖:“天山行宮內,我要和師兄住一個院子。”
旁邊丁筱呆滯地看著兩人挽住的胳膊。
“哦,”雲搖察覺她目光,“還有他們,也一起。”
為首執事:“…………”
“不願意?”
雲搖拉著慕寒淵就作勢要走,“那就不怪我們不配合了,是你天山行宮自己不願請佛的。”
“…等等!”
執事咬牙喊住,擠出個勉強的笑容:“自然是,可以的。諸位乾門道友,還請一同上仙舟吧。”
“……”
眾仙盟的執事弟子趕到,受傷的小仙門修者與散修們也被仙舟陸續載走。
這片臨時道場很快就散去了人影。
百裡之外。
密林中。
兩道身影就藏在林間的塵霧與濃蔭中。
“你確定——那件稀世靈寶就在慕寒淵身上?”一道陌生而嘶啞的聲音裡,抑著難掩的激動。
“以顯靈羅盤的感知,其靈光顯現血色濃光,應當無誤,便是慕寒淵所帶的那枚金蓮,”方才的黑霧人為首者說著,遲疑了下,“隻是不知為何,那血色濃光邊緣,還有一層金芒,像是被什麼封禁了似的……”
“封禁?”
“是,而且還有一點,”黑霧人首領對著陰影裡的人恭敬道,“那枚金蓮在今日近距離時,顯現出的靈光反而遠不如昨日感知。”
陰影裡的人略一沉吟:“既是破道聖物,那有所變幻掩藏也是正常。待我回稟老祖,請他決斷便是。”
“老祖?”黑霧人首領驚愕又驚喜地仰頭,“碧霄老祖不是一直在天山深處閉關嗎?他竟然要出關了?”
“若這金蓮真是老祖三百年前所卜知的那件破道聖物,那這乾元界的天譴封禁自當消除,屆時飛升有望,老祖還閉什麼關呢?”
“是,是,是屬下糊塗了。”
“仙門大比前後,你們就不要再在天山露麵了,免得被乾門或者九思穀的人察覺,落了把柄。”
“是,屬下謹遵宮主禦令。”
“……”
那道身影原地踏出。
片刻後,他便出現在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內。
繞過屏風,這人露出麵來,對上座席間的客人:“抱歉,褚兄,我宮內有些事情,來晚了。褚兄不會怪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