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哪有什麼至死不渝,再深刻的愛,都會隨時間消散。
“你愛衛三嗎?”關向舟拿起手機,看了眼消息。
“愛。”楚恒冬沒有否認:“很長一段時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不是因為催眠?”
楚恒冬篤定:“不是。”
但衛輕塵自己,對這份愛充滿了疑慮,他太投入其中,無法容忍他與楚恒冬之間存在任何一絲罅隙。
所以許堯的存在,令他耿耿於懷。
這份耿耿於懷,猶如一道天塹,漸行漸遠地拉開了他和楚恒冬的距離。
無論楚恒冬曾經多麼努力地向他保證、複述,衛輕塵都不肯全心全意的相信,他總是覺得,自己是替身。
但一個男人其實不會找替身,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專情的人不會找替身,花心的人更不會。
衛輕塵不相信,其實是他自己,親手推開了試圖放下過去、然後走向他的楚恒冬。
關向舟頷首:“那麼,這就是答案了。”
他掛了電話。
楚恒冬說:“所以我不希望我和許堯之間,無法信任彼此,隻有互相交心,才能走到最後。”
“……”關向舟微笑:“所以您老說話能彆大喘氣嗎。”
“你不希望又怎麼樣,你又不愛他。”關向舟聳了聳肩膀:“要不就算了。”
楚恒冬走了:“我去一趟江東。”
衛輕塵葬在那裡。
他死後,遺體原本葬在歐洲小國的墓園,後來移送回國,回到故土,葬於江東。
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陰雨綿綿。
楚恒冬身穿黑衣,手撐一把黑傘,就像去年他送衛輕塵下葬,埋葬了一半的自己。
不是清明,不是節假日,墓園蕭條,墓碑錯落有致。
楚恒冬拾級而上,一直在山頂處,遒勁的老鬆樹旁邊,衛輕塵安靜地沉睡。
楚恒冬將白玫瑰放在他墓前,石碑上鑲嵌著故人的黑白照片,他總是那樣溫柔地微笑。
他最喜歡白玫瑰。
楚恒冬還記得,衛輕塵說過,要是自己哪天死了,他的墳墓周圍,一定要鋪滿白玫瑰。
但楚恒冬最喜歡的花,卻是香味並不突出的紫羅蘭。
如果當初收到了許堯的情書,如果後來沒有被迫去歐洲,也許他和衛輕塵不會遇見。
然而,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如果。
人與人的相遇,皆是緣分。
人與人的離彆,也是緣分。
那天下午,陽光很好的那天,是一個春天,他在衛輕塵病床前握住他的手。
“去找他吧。”衛輕塵依舊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楚恒冬問:“找誰?”
衛輕塵笑了下:“小學霸。”
楚恒冬充滿了迷茫:“不認識。”
“以後…說不定就認識了。”衛輕塵對他懷揣不舍,也懷著希望:“以後,要天天開心。”
楚恒冬難過:“你走了,我怎麼開心。”
衛輕塵放開他:“夢醒了,你總是要走的。”
“我也要走。”衛輕塵說:“下輩子,換咱倆先遇見吧。”
直到最後,楚恒冬也沒有聽懂他的謎語,他守在他的病床前,和他的家人一起,送他安靜地離開。
病痛折磨他太久,撒手人寰未嘗不是解脫。
楚恒冬望著墓碑上,故人的黑白照,他輕聲對他說:“我聽懂你的意思了。”
“很多次,你問我,我愛不愛你。”
“每一次,我都說,我愛你。”
“你是我的摯友,摯友…難道不是愛嗎,輕塵,你懷疑我,就像我現在懷疑自己。”
曾以為深愛至死不渝。
與紫羅蘭重逢一瞬間,恍惚間,猶如命運突然給予了此生不敢想的饋贈。
衛輕塵是恩人,許堯卻是老天爺送給他的禮物。
恩人窮儘此生,難以償還。
禮物…愛不釋手,視為己出,恨不得時時刻刻捧著守著盯著,就怕弄丟。
也許對衛輕塵的感激大過情愛,也許對許堯的情愛大過好感。
人心叵測,恩愛亦如是。
“下輩子,如果你還願意,那就我們先遇見吧。”楚恒冬伸手,撫摸他的照片。
猶如這隻手曾經落在他身上,溫柔地安撫,充滿了眷戀、依賴和不舍。
但這輩子,“我不會再來看望你了。”
心裡邊裝著紫羅蘭,卻要來白玫瑰麵前作秀,衛輕塵也不會高興。
雖然還不知道,真正的愛究竟是什麼,但他很清楚,虧欠隻有來生才能償還,而活著的人,才是此生能真正握住的企望。
以後,總要珍惜,命運給予的饋贈吧。
“輕塵,再見。”
楚恒冬垂手,與他道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