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2 / 2)

我坐起身。

見狀,陳牧川拉開窗簾。橙黃色陽光傾瀉而入,在床沿投下一個方形亮框。

他在亮框中坐下,傾身過來,想要將我略長的額發捋至耳後。

忽然伸至麵前的手修長有力,我一驚,倉惶偏頭避開。

那隻落空的手微微一僵,慢慢垂下去,小心地掖了掖被角。

“吵到你了吧。”

“我睡得太久,自然醒了。”

對話本該終止,但或許是那通電話讓陳牧川的情緒難得波動,他沒有就此打住,而是接著往下說:“剛才我在和我爸聊。他是做生意的,平常在公司裡說一不二,在家裡也是大家長。”

我沉默地聽著。

“按照他的規劃,我現在正在研三的上學期,一邊完善畢業論文初稿一邊接觸公司裡的人,畢業後進到多個部門輪崗。”

“一直都是這樣,我人生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安排下走得循規蹈矩,唯一出格的是研究生沒有繼續讀商科,而是執意選擇更感興趣的軟件工程。我爸當時妥協了,但命令我畢業後立刻進公司跟業務。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本科和同學一起做遊戲開發,到現在至少能養活自己。再加上學業方麵的一些困惑,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從產生休學的念頭到走完手續,隻過去三天。我爸得知消息時申請已經批準了,他大發雷霆,差點親自飛去把我抽一頓。”

說到這裡,陳牧川笑了笑:“就算當時他真的去了,也抓不到我。申請一批下來,我就離開學校,先後去了法國和意大利,為工作室正在籌備的遊戲收集素材。然後,在瑞士,我遇到了你。”

“我從未想過一見鐘情的戲碼會降臨在自己身上。我爸說得挺對,我正在經曆一場遲來的叛逆。其實酒吧並不是我見你的第一麵。那天我看到天氣預報說要下雨,沒來得及吃午飯就趕去爬雪山,結果在半山腰頭暈眼花,正扶著圍欄休息,一抬眼就看見你從身邊經過,側臉逆著光,簡直就是雪山神子從美工的屏幕裡走了出來。我站在原地愣神,本以為就這樣錯過,沒想到還有機會再次相遇。”陳牧川注視著我的眼睛,“晚上在浴室清洗時,滿腦子都想著一會兒要和你說什麼、做到最後失控弄哭了你該怎麼道歉。打了十來遍腹稿,一出浴室門,卻發現你像十二點的灰姑娘似的消失了。”

陳牧川不是健談的人,卻一口氣說了許多。我大概聽懂陳牧川的意思:他對我產生了愛情。

但我不明白人類的愛情和蟲族的忠誠有什麼區彆。前者是多巴胺和苯基乙胺作用下的迷霧彈,後者則是由信息素編織的謊言。

“那是你的生理性反應,我沒有任何特殊。”

“你想說換一個人也沒差彆嗎?”我點頭,陳牧川也不惱,“不一樣。你的眼睛,讓我覺得非常自由。”

……自由?

我的腦中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繼而被難以言喻的荒謬感籠罩。我幾乎要嗤笑出聲,卻因無力牽動嘴角而作罷。

他見我微微變了臉色,以為我不信,正色道:“宴宴,我是認真的。”

“我累了。”

語罷,我側過臉,避開陳牧川的視線。

#

我在醫院住了十天。

陳牧川後來總結,我們的緣分全靠他死纏爛打。這話說的也不算錯。出院後,陳牧川依然每天準時出現在我家門口。

拆石膏那天,醫生檢查過我的手腕,說恢複的不錯,又交代要每天做複健。返程時,陳牧川坐在駕駛座,時不時通過後視鏡瞄一眼坐在後座的我,眼角眉梢都透露著輕鬆喜悅。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家。陳牧川一邊整理果盤,一邊問:“你吃橙子麼?”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他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挑出幾個熟透的甜橙去了廚房。

剩下的橙子堆在果盤裡。水果刨在放一旁,不鏽鋼刀片反射著陽光。

鬼使神差地,我走過去,拿起它。

胳膊被刀片輕易劃開,像凍豆腐一樣滲出水漬。血珠慢慢串連成線,蜿蜒而下,冰涼地淌過手臂。

神奇的是,我並不覺得痛。

我還欲再劃,水果刨被猛然奪走。塑料柄脫手而出,重重砸向地麵,刀片殘留的血珠在瓷磚上飛濺出一道細長的血痕。

我倏而回神,對上陳牧川驟變的神情。

出走的痛覺逐漸回歸。我看見雙臂內側交錯層疊的傷痕,鮮血迅速染紅了陳牧川的襯衣。我望向躺在地上的水果刨,忽然記不起劃傷自己的過程,那段記憶被攔腰砍斷了。

“宴宴,”陳牧川的尾音有點發顫,“這段時間,難道你沒有覺得好一點嗎?”

我恍惚著,答非所問:“隻是不小心劃了一刀。”

“……不小心。”他低聲重複著,在這個瞬間意識到情況遠非他以為的那樣樂觀,“宴宴,我們去看看心理醫生,好不好?”

次日,陳牧川請來的谘詢師坐在我的對麵。我描述了不久前的經曆,在谘詢師口中聽到解離一詞。

情感遊離,軀體麻木,時間模糊,記憶斷裂。

“靈魂太痛苦了,隻有脫離□□才能好受一些。與世界的聯結變得薄弱,隻能通過自傷引起的疼痛來確認自身存在。”谘詢師問,“是這樣嗎?”

“……是。”我問,“所以,要勸我吃藥嗎?記憶已經夠亂了,我不能讓它變得更加破敗。”

谘詢師問:“對於你而言,回憶是什麼?”

我沉默了一會兒。

“痛苦。”

谘詢師溫柔地說:“痛苦並不等同於自己,消除痛苦也並非意味著抹殺從前的自己。治療能夠為現在的你提供幫助,適當的藥物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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