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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偷襲

城市另一邊的一幢彆墅中, 譚欣死死盯著手機屏幕,恨不得把它在地上砸個粉碎!

那天從蔣鳴生日聚會回來,她在家哭了三天, 哭完就砸東西,砸完繼續哭, 誰也勸不住。

譚宇堯被她哭得頭都大了, 譚母看譚欣哭成這樣,心疼壞了, 天天問譚宇堯到底發生了什麼,譚宇堯又不能把蔣鳴的情況說出來, 隻能含糊應付。

這時的他才覺得有點後悔, 當初如果不要蔣鳴騙她那麼久,也許東窗事發的時候她也不會反應這麼大。

好不容易譚欣情緒穩定一點, 他剛鬆了口氣, 這天晚上譚欣又突然跑來他房間,讓他立刻把謝遠叫來。

謝遠是謝承永的兒子, 謝承永在譚家做司機已經很多年了,人很可靠, 他兒子長大後就也順理成章進了譚家的公司, 跟著譚宇堯工作,算是半個自己人, 家裡有什麼事也會找他去辦。

前段時間譚欣讓譚宇堯幫她找個可靠的人,說要幫她辦件事, 譚宇堯就把謝遠找給了她,具體辦的什麼事他也不清楚, 不過在他眼裡譚欣一直就是個小孩子,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大事。

結果今天譚欣氣衝衝地要他把人再叫來, 譚宇堯看她這架勢不像是找人辦事,倒像是要找人算賬的,就問了幾句,誰知一問譚欣又開始哭哭啼啼,譚宇堯隻得先順著她,大晚上又把人喊來了。

謝遠接到電話匆匆趕來譚宅,一進門就被往身上砸了個杯子。

杯子還沒落地,又是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往他身上招呼過來,謝遠看清了氣勢洶洶站在客廳裡朝他砸東西的人,不敢有什麼反抗,隻能站在原地挨著。

譚欣一邊惡聲惡氣地罵他,一邊把手邊能夠到的一切東西往他身上砸去。

還好譚父譚母這幾天不在家,不然這動靜又得把兩人招下來。

“這點事都辦不好!怎麼會被人看到?!”

“讓你等到沒人的時候再去,你那麼早去乾嘛!怕人家抓不到你嗎!”

“為什麼不毀了那畫,為什麼不毀徹底一點,就潑那麼一點,那一點夠乾嘛的,他居然還能救回來!!”

“你真是個廢物,蠢貨!廢物!”

譚欣歇斯底裡地發泄情緒,謝遠動也不敢動,隻能定定站在那裡,身上一下一下承受著硬物砸來的疼痛。

譚宇堯一開始還想攔,後來看譚欣紅著眼睛一邊哭一邊砸東西的樣子,搖了搖頭,沉默地轉身回房了。

客廳裡此起彼伏的碎裂聲和哭罵聲,一直斷斷續續響到深夜-

俞小遠壁畫完成後蔣鳴就給他放了假,讓他在家裡休息幾天,第二幅不用急著開工,正好俞小遠也還沒什麼靈感,就聽話地家裡蹲了。

蹲家裡這幾天悠閒得不行,每天擼擼貓上上網,下午開會兒直播練練筆,晚上等蔣鳴回來做飯投喂。

蔣鳴最近也心情不錯的樣子,每天的菜都換著法做,什麼硬菜煲湯都不嫌麻煩,俞小遠很是飽了好幾頓口福。

俞小遠保持了幾天的好心情在某天看到某個放在茶幾上的盒子時突然被破壞了。

那是個打開的黑色絲絨首飾盒,盒子上印著某知名奢侈品品牌的logo,盒子裡躺著兩枚精致的鑽石袖扣。

俞小遠一下便想起來,這是蔣鳴生日那天譚欣送他的禮物。

那天在席間,譚欣把她怎麼選定這款袖扣的故事反反複複說了好幾遍,俞小遠想不記得都難。

這盒子在蔣鳴的茶幾上放了幾天,俞小遠就盯著看了幾天,心裡不知道轉過多少壞主意。

但想著蔣鳴特意把東西找出來,可能是很喜歡並且打算要用,於是還是決定收斂一點,把那些轉來轉去的念頭又收回了肚子裡。

直到過了三天,那盒子還原樣放在茶幾上,蔣鳴也完全沒有用過,俞小遠才終於忍不住將想法付諸了實踐。

他起身回家時,“很不巧地”把盒子碰到了地上,又“很不小心地”從滾落出來的袖扣上踩了過去,踩完“很驚訝地”哎呀了一聲,然後“一臉愧疚地”看向蔣鳴。

蔣鳴歎了口氣。

瞎子都能看出了他有多故意。

蔣鳴彎腰把東西撿了起來,“你把東西踩成這樣我還怎麼還給她。”

俞小遠愣了一瞬,“你把東西找出來是為了還給她的?”

“是啊,”蔣鳴理所當然的,“我跟她都成這樣了,難道還能用她送的東西麼。”

俞小遠疑惑道,“什麼樣?”

蔣鳴這才想起那天在泳池邊時俞小遠還沒有恢複意識,並不知道他跟譚欣進行了怎樣的對話,於是含糊應付道,“就是她推你落水那天我對她說了幾句重話,現在我們的關係也比較尷尬,幾乎已經不聯係了。”

“哦,這樣呀,那好可惜哦。”俞小遠繃著臉做出惋惜的表情,可翹起的嘴角還是暴露了他真實的心思。

不用上班這些天,俞小遠是越起越晚,到第四天的時候已然直接睡到了下午,起來看了眼時間,準備直接等著吃晚飯了。

俞小遠爬起來給霸天虎把貓碗補滿,收拾了下房間,又看了看客廳裡攢的幾袋垃圾,懶洋洋地換了套衣服,下樓扔垃圾去了。

扔完回到樓上,電梯門在他背後緩緩關閉,俞小遠打了個哈欠,剛準備往家裡走,突然被一股力道拉進樓梯間,抵在牆上。

羅峙以一個極近的距離盯著他。

俞小遠看清是他,立刻偏過頭去,斷開視線的接觸。

“我看見了,你的畫。”羅峙笑著看他,眼神熾烈而狂熱,“你為什麼總能給我帶來那麼多驚喜。”

他的氣息噴在俞小遠釘著耳釘的耳骨上,帶來一陣令人不適的濕熱,俞小遠掙動起來,想要掙脫他的禁錮。

他近段時間每天跟著蔣鳴晨跑也不是全無作用,羅峙在掙動中竟隱隱有些壓不住他。

“我有那個人的聯係方式,你是知道的。”羅峙捏著他的下顎,強迫他與自己對視,“你想現在就讓他找到你嗎?”

俞小遠怔愣一瞬,然後突然卸了力,頭靠在牆上,不帶感情地看向羅峙。

羅峙滿意地拍了拍他的臉,“乖。”

俞小遠冷冰冰地問他,“你怎麼會找到這裡。”

“我跟簡威聊天的時候透露了我是你的學長,是舊識,他很輕易就告訴了我你住在哪裡,他還告訴我,蔣鳴就住在你對門。”羅峙往樓梯間外的一個方向看了一眼,“聽說你們常常連晚飯都一起吃啊。”

“不是常常,是每天。”

“幾頓飯而已,就值得你開心成這樣?”

“與你無關。”

“小遠,不要這麼不乖。”

時隔幾年,再次從他口中聽見這個稱呼,俞小遠不禁露出厭惡的神情,“不要這麼叫我。”

“怎麼,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我這麼親密地叫你嗎?”羅峙故意靠近他,用氣音在他耳邊叫他,“小遠。”

俞小遠恨不得縫上他的嘴,“滾。”

就在這時,消防門外傳來電梯的開門聲,兩人同時向門的方向看去,厚重的消防門在他們進到樓梯間後就自動關閉了,羅峙一把捂住俞小遠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響,側耳仔細聽著門外的動靜。

算算時間,差不多也是蔣鳴回家的點了。

靜了片刻,門外傳來蔣鳴不確定的聲音,“俞小遠?”

俞小遠被羅峙死死抵在樓梯道的牆上,動彈不得,嘴巴也被捂住發不出聲音,他隻能在徒勞的掙動間,聽著蔣鳴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羅峙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他惡劣地嘲笑著俞小遠,“你在想什麼?真以為你們能有心電感應嗎?覺得他哪怕沒聽見聲音也會知道你在這裡?彆做夢了。”

“你以為自己對他來說是什麼?”外麵傳來家裡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羅峙鬆開捂著俞小遠的手,轉而捏了捏他白皙的臉頰,“你以為像他那樣的人會對你產生感情嗎?小遠,我的寶貝小遠,你就隻是個無聊時的玩物啊。”

“你閉嘴。”俞小遠清楚地知道他隻是毫無邏輯地想要傷害自己,可內心卻依然無法控製地被他刺痛。

羅峙怎麼可能閉嘴,他隻會得寸進尺,“你以為他把你留在身邊是因為喜歡你嗎?彆天真了,你充其量就是個新鮮點的漂亮寵物而已,怎麼,我單純的小遠又對收養自己的主人產生不該有的感情了嗎?”

羅峙黏膩的話語源源不斷地灌入俞小遠的耳朵,他煩不勝煩,卻又無法真的關閉聽覺。

等他說完就好了吧,等他得到滿意的結果就能結束了吧。

俞小遠放棄掙紮,仰頭靠在牆上,不帶感情的雙眼看向門後角落裡的蛛網。

一隻弱小的蚊蟲在蛛網邊飛了兩圈,最後陷落在粘性的蛛絲上,角落裡伺機而動的蜘蛛在此時從暗處現身,緩緩向它逼近,做好了一切虐殺的準備。

羅峙詛咒般的聲音還在繼續,“怎麼可以自作主張就把彆人當做主人呢,彆忘了,你身上還有我的印記呢,無法磨滅的印記。”

感知到危險的來臨,蚊蟲在網中撲騰,可越掙紮卻被纏繞得越緊,生命有如實質般一點點從它的身體裡流失。

滿身花紋的蜘蛛離它越來越近,就在螯肢馬上就要碰到蚊蟲的當下,樓道門突然被人打開,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

樓梯間的兩人都轉頭看了過去,蔣鳴一手推著門站在樓道口。

在聽見蔣鳴家的方向傳來關門聲後,羅峙就放鬆了警惕,全然沒想到蔣鳴居然會去而複返。

四目相對,幾人都愣了一下。

蔣鳴幾步跨進樓梯間,門在他身後自動關閉。

俞小遠看見門後那塊蛛網被開門的響動震落在地上,像一個坍縮的微型宇宙,網上的獵物和捕獵者都四散而逃。

蔣鳴的目光落在羅峙抵著俞小遠的手上,羅峙一瞬間鬆開了手,退了一步,“我隻是跟小遠敘敘舊而已,什麼都沒有發生。是吧,小遠?”

沒等俞小遠回答,蔣鳴已經迅速一拳擊在羅峙側臉,羅峙被打得一個踉蹌。

他根本一個字都不想聽,從羅峙嘴裡說出的能有幾句真話,他不用想都知道。

況且他推門進來前,在電梯間隱約聽見了幾句門內的對話,所以根本不用俞小遠回答什麼,他早已猜到今天發生的事情了。

“不要再來找俞小遠。”

羅峙舌尖抵了抵發疼的腮幫,問蔣鳴,“你站在什麼立場對我說這句話?”

蔣鳴陰沉道,“站在你站不到的立場。”

“我站不到的立場,哈哈哈,”羅峙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你知道我曾經站在過什麼樣的立場嗎?你知道我和他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羅峙故意把詞咬得極儘曖昧,蔣鳴皺了皺眉,努力不去思考他話裡的深意,“無論發生過什麼,都已經是過去了。”

“過去,誰說過去就一定不會在未來重複呢,事在人為呀。”

蔣鳴站在俞小遠身前,以一個保護的姿態,“你儘可以試試。”

chapter 32 吻

和俞小遠並肩走在走廊裡, 蔣鳴突然自嘲一笑。

他們這俱樂部也是挺牛的,教練打會員,經理打會員, 現在連老板也打會員。

這要傳出去還有人敢來麼。

不過他現在有點理解城北分店那個教練了,有的時候是真忍不住。

晚上飯桌上, 兩個人都比往常沉默了一些, 吃完飯俞小遠抱著碗進廚房,平常蔣鳴要麼在一邊陪著他洗, 要麼坐在客廳裡,今天卻一反常態地拿著手機去了陽台。

俞小遠洗完出來, 看見他還在陽台打電話, 他背對著客廳,看不見表情。

蔣鳴很少在通話時避開俞小遠, 所以俞小遠知道, 這通電話應該是自己不能聽的內容了,於是甩了甩手上的水, 坐回了客廳沙發上。

蔣鳴這通電話打了很久,掛了電話進門時, 俞小遠正靠在沙發上玩手機, 見他進來,按滅了手機放在一邊。

蔣鳴的表情比通電話前更凝重了一些, 俞小遠不知道這通電話的內容是什麼,但猜測應該是什麼讓他不愉快的事情, 蔣鳴在看見俞小遠時笑了下,問他, “都洗好了?”

“嗯,你要回俱樂部了嗎?”

“今天不回去了, ”蔣鳴坐到他旁邊,拿起沙發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想看電影嗎?”

“好。”

最後找了部劇情輕鬆的爆米花電影看,內容沒什麼深意,老生常談的超級英雄拯救世界,劇情穿插著美式合家歡電影的幽默笑點。

兩人各自靠在沙發上,都有些心不在焉,兩個多小時的電影放完,誰也回憶不太起來電影具體說了什麼。

俞小遠磨磨唧唧地在沙發上挪來挪去,時不時抬眼看看蔣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蔣鳴看出來他不想回家,問他,“要住這兒嗎?”

俞小遠當然想答應,可心裡又有點遲疑,表情忐忑地閉著嘴不說話。

從飯桌到沙發,誰也沒有提起過下午發生的事情,好像不提起它就不存在一樣。

俞小遠怕蔣鳴問他,可蔣鳴不問,他又生出另一種不安。

蔣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溫和道,“我答應你,不會再逼問任何你不想說的事,所以要住嗎?”

俞小遠眼睛亮了亮,滿口答道,“要!”

夜色濃稠,無星無月,天邊漆黑一片,城市的喧囂也已消寂。

蔣鳴站在床邊,對躺在被子裡的俞小遠說晚安,俞小遠睜著兩顆黑幽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回了一句晚安。

蔣鳴把他的被子拉到下巴,彎腿支在床邊,探身去關另一邊的台燈,他低俯著上身,唇幾乎貼在俞小遠的鼻尖。

俞小遠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在他按下開關的同時突然仰了下頭。

角度錯位,溫熱擦過柔軟。

房間的聲音似乎隨著光一起在這一刹那湮滅。

突然降臨的黑暗帶來短暫的失明,空氣凝滯了一刻。

蔣鳴似乎愣住了,半晌沒有動作。

兩人保持著同步的呼吸,唇與唇隻隔著一毫米。

俞小遠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猜不透蔣鳴的想法,整個人僵在那裡,不敢再有任何動作。

他會發現我是故意的嗎?

還是以為我隻是無意碰到,並不在意呢?

他會推開我嗎?會感到被冒犯嗎?會發怒嗎?

俞小遠惶惶不安地胡思亂想。

他定定地注視著眼前的一片漆黑,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下一秒,

滾燙的唇壓了下來,

帶著強烈的侵略意味印在俞小遠的唇上。

靜默的空氣沉沉地包裹住他們,將兩具身軀壓得緊貼在一起。

俞小遠所有的感官都被蔣鳴充斥包圍,緊張地連呼吸都停止了,這時乾燥的唇上突然傳來一陣濕|濡的觸感,他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

溫熱的舌尖一下一下試探地舔|舐在他唇間,似乎在試圖撬開一絲縫隙,以完成它更進一步的攻占。

俞小遠被舔得化成了一灘水,他從善如流地鬆開齒關,唇瓣微微張開,濕滑的舌在下一刻順勢探了進去。

勾纏,攪動,攻占,吮|吸,黑暗中的兩人都默契地在這一刻拋卻了理智,任由自己被欲念之火擺布。

那火越燒越旺,將腦中所有世俗的禁錮都付之一炬,周遭的空氣在呼吸交換間逐漸稀薄,溫度卻不斷上升。

短暫的失明過去,房間裡的一切再度顯出模糊的輪廓,蔣鳴看見俞小遠眼中淡薄的水光,瑩瑩的光中映著失控的自己。

唇齒糾纏間逸出低沉的喘|息,蔣鳴伸出一隻手,捧住俞小遠柔嫩的臉。

已經沒有什麼能將他的理智喚回,壓抑已久的欲|念一旦爆發,便如山呼海嘯般,咆哮著想要將整個世界都覆滅。

舔|舐變成啃|咬,唇舌的糾纏越發激烈,他們擁抱著對方,放肆地在暗夜的深淵中沉淪。

俞小遠覺得渾身都軟了,隻有心臟跳動得像要爆開一般,他伸出手緊緊攥著蔣鳴背後的衣服,用力到近乎發抖。

無人知曉的黑夜中,他們接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吻。

俞小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他醒來的時候窗外天還黑著,他把被子拉到鼻端,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手在被子裡觸上自己軟軟的唇瓣,那裡似乎還殘留著熾熱的溫度和觸感。

這一切都太不真實,他覺得自己輕得像要飄起來一樣。

是真的發生了嗎?還是夢?

他掐了下自己的臉,疼得狠狠皺眉,然後又突然笑了。

是真的,不是夢。

蔣鳴不但沒有推開他,還吻了他。

可是他為什麼會這麼做,是一時興起嗎?

還是像羅峙說的那樣,隻是逗一逗新鮮的寵物?

不,羅峙的話一個字也不能信。

俞小遠翻來覆去想了好多,腦子裡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楚,他索性坐了起來,翻身下床,迷迷糊糊去上了個廁所。

客廳沒有開燈,俞小遠從廁所出來時,才看見陽台上似乎有個人影,他停下腳步,看出是蔣鳴站在玻璃門外。

陽台上煙霧繚繞,蔣鳴正用夾著煙的手扶住額頭,揉捏兩邊太陽穴,手旁的煙灰缸裡堆了小山一樣的煙頭,不知已經在外麵站了多久。

俞小遠愣了愣,朝陽台走過去,他手貼在玻璃門上,想了想,又放下。

出去又能做什麼呢,他想知道的,自己不願意說,無關緊要的話,說了也沒有意義。

梗在他們之間的那根刺,他們都很清楚是什麼。

不問是蔣鳴的溫柔,不說是他的自私。

俞小遠被那個熾熱的吻烘得滾燙的心臟,在這一刻又被一盆愧疚的冰水澆得透涼。

長夜漫漫,再無睡意。

蔣鳴在陽台門外繚繞的煙霧中沉默地站了一夜。

俞小遠在門裡窗簾的陰影中背身守了一夜。

天蒙蒙亮時,俞小遠回了房,裝著一腦子亂糟糟的思緒,把頭埋進枕頭裡。

他貪婪地吸取著枕頭上殘留的蔣鳴的味道,可是就連這份熟悉的味道也無法使他平靜,他陷入了無止儘的矛盾煎熬中。

夏天燥熱,那之後俞小遠連著幾天都沒睡好,每天腦子裡都在琢磨這些事,心理狀態直接反應在了生理上,沒幾天嘴角就長了個大水泡,上火了。

蔣鳴一見他就笑了,說他每天想什麼心思呢把自己都想成這樣了,見俞小遠彆彆扭扭地捂著嘴,又一巴掌把他手拍掉,說手臟不臟,回頭再感染了長大點,好趕上毀容了。

蔣鳴嘴上調笑他,心裡還是惦記他的,買菜的時候順手買了一堆雪梨,吃完飯讓他拎著帶回家,一天吃一個好下火。

俞小遠幾天沒來俱樂部,簡威還怪不習慣的,見了蔣鳴就找他打聽,得到休息幾天就回來繼續畫畫的回答才滿意。

蔣鳴感歎了句,“看不出來你跟他關係這麼好啊。”

簡威撓了撓頭,“嗨,天天相處,小貓小狗也有點感情了。”

“他要是知道你拿他跟小貓小狗比,也不知道會不會高興。”

“也不是真把他當小貓小狗,”簡威想了想,“不過他其實跟小動物很像啊,一開始相處起來對誰都防備心很重,久了就發現,他其實挺單純的,不是那種裝出來的純真,是真的有幾分不諳世事。”

“你說的倒是一針見血。”蔣鳴很同意簡威的看法。

“不過像這種一接觸就充滿戒備的小動物……”簡威話沒說完,他不太喜歡這樣在背後議論彆人,可是話到嘴邊,也不知道該不該咽下。

蔣鳴抬眸看他,示意他說下去,簡威於是斟酌了一會,才又撓著頭繼續道,“一般像這樣的小動物,都是受到過人類傷害的。”

蔣鳴聽完一愣,前幾天袁敬在電話裡說的話又在腦海中浮現。

他生日時托袁敬幫他去查俞小遠大學時的事件,那天羅峙出現後,他又想起這件事,於是晚上給袁敬去了個電話。

袁敬在電話裡告訴他,學校裡對於這件事留存的資料並不多,他媽媽還特意去跟俞小遠當時的老師打聽過,事件大致經過是俞小遠在宿舍裡遭到舍友的集體霸淩,後來俞小遠和宿舍裡帶頭霸淩他的同學發生了肢體衝突,俞小遠持利器刺傷了同學,事情鬨得挺大,最後兩人都受到了學校的處分。

至於霸淩的緣由,涉及學生隱私,那位老師也沒有多透露什麼。

“唉,我都瞎說的,也可能他天生就這性格。”簡威見蔣鳴聽完自己的話臉色越來越不好,趕緊找補。

蔣鳴扯了個笑,“可能吧。”

口袋裡的手機在這時響了起來,蔣鳴跟簡威打了個招呼,轉身去接電話了。

來電的是譚宇堯,接通就問他,“哪兒呢?”

“還能在哪,俱樂部裡呢。”

“有空約個飯嗎,大忙人。”

“什麼時候?”

“就晚飯唄,南公館,怎麼樣。”

蔣鳴看了眼外麵天色,已經是黃昏時分了,“行,一會兒就過去。”

“你快著點兒啊,我這就出發了,我比你離的近,彆讓我等太久啊。”

“放心吧,這就出發。”

蔣鳴說完剛準備掛電話,那邊譚宇堯突然問了句,“對了,那個小孩兒,跟你在一起呢麼?”

“他?給他放了幾天假,在家休息呢。”蔣鳴好奇問他,“你怎麼關心起他來了。”

“這不隨口一問嘛,你趕緊出發啊,彆磨蹭。”

蔣鳴掛完電話笑著搖搖頭,譚宇堯怎麼約個飯這麼急躁,跟三天沒吃飯似的。

出發前從抽屜裡找出了那副鑽石袖扣,其實是他後來又去新買的。東西他肯定是要還的,但把壞掉的還給彆人也太不禮貌了,於是前幾天他便抽空去買了副一模一樣的,想著找機會還給譚欣,正巧今天譚宇堯約飯,讓他代自己還也省了自己直接麵對譚欣的尷尬。

車開在路上,城市霓虹閃爍後退,他搭著方向盤,隱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掛電話前譚宇堯問他的那句話太奇怪了,他怎麼會突然沒事問起俞小遠。

蔣鳴有些不放心,點開手機給俞小遠撥了個電話。

長長的滴聲在聽筒裡不斷重複,響了很久,直到響起機械的女聲。

蔣鳴皺了眉,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始終都打不通。

他腦子裡浮現出一個可能性,但他又萬分不希望那個可能性成真。他從手機裡翻出另一個號碼撥了出去,這次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大?”

“簡威,你現在去俞小遠家裡看一下他在不在家,我家的門也敲敲看,如果都不在,就在家周圍找一下。”

簡威摸不著頭腦,“怎麼了?”

“先彆問了,找到他立刻給我回電話,現在就去,趕緊。”

蔣鳴掛了電話還是不放心,心裡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嘖了聲,在下個路口調轉車頭,全速往回開去。

開到半路接到簡威的電話,果然告訴他俞小遠家裡沒有人,也不在他家,聽完電話,蔣鳴心裡陰霾更重。

一路疾馳回到小區,車隨意找了個停車位停下,蔣鳴跟簡威碰了個麵,簡威告訴他自己在樓棟附近找了下,沒找到人,於是兩人商量了一下,分頭在小區裡開始尋找。

簡威朝東邊找,蔣鳴朝西邊找。

蔣鳴一路找到側門附近的一處娛樂設施附近,突然聽見小樹林的暗處傳來低微的聲響,像是人聲。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樹影掩映間看不清裡麵的景象,蔣鳴於是順著聲音走了進去。

當他的眼睛適應了黑暗,看清裡麵的景象時,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心臟幾乎驟停。

隻見幾個壯碩的人正壓著俞小遠的肩膀將他製住,其中一人把他的右手按在樹上,手握磚塊正向他手上砸去。

“住手!”蔣鳴大喝一聲。

但眼看著磚塊疾速下落,已經來不及阻止。

chapter 33 受傷

蔣鳴感覺像有人往他腦子裡敲進了一根釘子, 驟然間發出尖銳的疼痛。他沒有心情去想其他任何事,滿腦子隻有俞小遠被人按在樹上動彈不得的那隻手。

那隻用來拿畫筆的手,此刻正如砧板上的魚肉, 離欲圖將它毀滅的刀俎隻有一毫厘。

身體先於思想做出反應,他拔腿衝了過去, 幾乎以他這輩子能爆發出的最快速度衝到俞小遠跟前, 抬起手臂迎著下落的磚塊揮擊過去,尺骨與磚塊猛得撞擊在一起, 發出令人牙酸的悶響。

手握磚塊砸下的人正是謝遠。

他被蔣鳴突然爆發出的力量擊得連退數步,扶著身後的樹木才穩住身形, 他打死也想不到蔣鳴會在這時候突然出現, 譚宇堯安排計劃的時候跟他說好自己會把蔣鳴支開,好讓他對落單的俞小遠下手。

俞小遠與他互不相識, 等他教訓完了俞小遠, 再完美地從俞小遠的世界裡遁形,俞小遠便永遠也不會知道這件事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可現實的情況跟計劃相差的也太遠了,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謝遠站在原地冷汗涔涔,他萬萬想不到蔣鳴會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即將落在俞小遠身上的傷害。

現在再去細究計劃是從哪一步開始出錯的已經太晚了, 謝遠腦子裡隻在想該怎麼補救。

俞小遠在磚塊落下時本能地閉上了眼睛, 可聽到磚塊撞擊的聲響後,疼痛並沒有來臨, 他疑惑地睜開眼,一眼便看到蔣鳴流血的手臂。

“鳴哥!!”俞小遠劇烈地掙紮起來, 整個人瘋了一樣想要扯出被按住的身體。

按著他的人都是謝遠臨時找來的,並不認識蔣鳴, 也不知道他們已經陷入了怎樣被動的境地,他們隻知道謝遠要這小子不能動彈, 於是見俞小遠掙紮,便下手更重。

俞小遠的脖子和手臂上瞬間被掐出幾道紅痕。

突然背後的人對他膝彎一頂,俞小遠腿一軟,被壓著跪在地上,他穿著短褲,毫無保護的膝蓋狠狠磕在地麵。

蔣鳴一轉頭看向謝遠,“放開他!”

鮮紅的血液順著肌肉緊繃的一截手臂流淌而下,最後順著指尖滴進昏暗的草地裡,他毫無知覺般狠狠盯著謝遠。

“蔣先生……”謝遠試圖解釋。

蔣鳴直接打斷了他,“放開他,聽見沒有。”

謝遠揮了下手,示意那幾人放開俞小遠。

俞小遠重獲自由後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刻爬起來衝到蔣鳴身邊,捧起他的手臂,“鳴哥,你有沒有怎麼樣,疼嗎。”

簡威在這時找了過來,他走到娛樂區時也聽到了這裡的動靜,於是撥開樹枝走了進來。

“老大?弟弟?”

路燈透過枝葉映下稀碎的光,斑駁地照在蔣鳴身上,俞小遠看清了他手臂的情況,眼眶一瞬變得通紅,他餘光瞥見掉落在地上的磚塊,腦中閃過不理智的想法。

蔣鳴看穿了他的的心思,在他還沒動作之前,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按著他推向簡威,“先帶他回去。”

“我不走!我殺了他,我要殺了他!!”俞小遠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了,他瘋狂地想要用一切方法報複那個傷害蔣鳴的人,哪怕要自己跟他同時毀滅也在所不惜。

蔣鳴一隻手有些製不住他,另一隻手又疼得動不了,他咬著牙喊簡威,“愣什麼呢,來幫忙啊。”

蔣鳴其實已經疼得有點冒冷汗了,可當下這個情況,隻有他才能控製住場麵,他隻能努力克製著疼痛和怒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處理事情。

簡威這才反應過來,幾乎是抱著俞小遠把他拖走的。

都已經出了小樹林了,蔣鳴還能聽見俞小遠失去理智一般的喊聲,“放開我!讓我回去!!我殺了那個畜生!!”

直到他的聲音徹底消失,蔣鳴這才吸了口氣,嘶了聲,扭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謝遠那一下砸得結實,蔣鳴稍稍動了下胳膊,疼得閉了下眼。

他心裡清楚,肯定是傷到骨頭了,他不敢想象這磚頭要是落在俞小遠的右手上,後果會是什麼樣。

這會兒謝遠的臉比蔣鳴這個受了傷的人還要白,他說話都有點結巴了,“蔣、蔣先生,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不急。”蔣鳴拒絕了他,去醫院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弄清楚,“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謝遠已經完全亂了陣腳,他一時也分不清到底是傷了蔣鳴更嚴重,還是把譚宇堯的計劃暴露了更嚴重,“這……”

“你不說,是要我親自去問譚宇堯?”蔣鳴要笑不笑地輕嗤了聲,“我直接去找他對峙,事情就更不好看了,你應該很清楚吧。”

謝遠下意識就否認,“不是譚少……”

蔣鳴笑出了聲,“他就這麼正好在今天這個時間點把我約走,你跟我說這是巧合?謝遠,你看我是傻還是沒長腦子?”

謝遠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蔣鳴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不會跟他說你是輕易就說了的。”

話音未落,突然一拳打在謝遠鼻梁上,這一拳一點沒有留力,下了狠手,謝遠當即覺得自己鼻骨像是斷了,滾熱的血下一秒就從鼻腔流了出來,蔣鳴甩了下手,繼續道,“我會告訴他,你吃了不少苦頭才坦白的。”

站在謝遠身後的幾個男子見狀就要衝上來,謝遠忙止住他們,將他們屏退至小樹林外。

周圍一片寂靜,隻剩下謝遠和蔣鳴二人,謝遠胡亂地止住了鼻血,蔣鳴側眸看他,“現在能說了嗎?”

謝遠無奈地歎了口氣,“是譚少,他讓我找幾個生麵孔,等他今天把你約走後,確認俞小遠落單了,再裝成快遞打電話把他騙下樓,”謝遠眼見著蔣鳴臉色越來越臭,說話聲音也越來越沒底氣,“他讓我找個偏僻的角落,先教訓一頓,再……”

“再什麼?”蔣鳴幾乎是咬著牙問的。

“再廢他一隻右手。”

蔣鳴已經氣到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嘴裡念著,“好樣的,真是好樣的。”

謝遠不知道蔣鳴跟俞小遠具體是什麼關係,但看譚宇堯要把蔣鳴調開才讓他對人動手,再加上蔣鳴這毫不猶豫就替人擋搬磚的架勢,估計也肯定是比較親密的關係了,他覺得自己還是該為譚宇堯說點話,“譚少他也是氣昏頭了,才會出此下策。”

“氣昏頭?誰氣他了?”蔣鳴也沒想明白譚宇堯怎麼會突然對俞小遠發難,最近除了他跟譚欣的事,也沒發生彆的什麼啊。

難道是為他生日那件事?不至於吧。

“就是前幾天,有人給譚少發了張照片,他看到照片氣得臉色都變了。”

“什麼照片?”

譚宇堯為了方便謝遠認人,特意把照片轉發給了他,謝遠拿出手機,翻出那張照片遞給了蔣鳴。

照片裡的畫麵蔣鳴十分熟悉,就是俞小遠踩著譚欣手的那張監控截圖。

蔣鳴不禁皺起眉,那天晚上他特意趕回俱樂部刪掉了監控,怎麼還有人會有這段監控?

難道是在他回去之前就有人查過監控了嗎?

有監控房鑰匙的人並不多,除了他,就隻有……

雖然心中已經大概有了答案,蔣鳴還是問了句,“是誰發給他的?”

chapter 34 醫院

果不其然, 謝遠口中吐出了那個和他心裡答案一致的名字。

“你們俱樂部的經理,魏瑒。”

蔣鳴看著照片氣極反笑,“魏瑒, 好,很好。”

真是燈下黑, 他以為他警告過後, 魏瑒會知道收斂,沒想到他還留著這手呢。

謝遠該招的都招完了, 臉上也挨了一下,他想著差不多蔣鳴也該消氣了, 於是又嘗試著提議送蔣鳴去醫院。

“不急, 我還沒有問完。”蔣鳴右手疼得已經有點麻木了,他也不知道血流得多不多, 但反正一時半會死不掉, 那他就要先把眼下的事做完。

“還有什麼?”謝遠問。

“我到之前,對他動手了嗎?”

謝遠反應了一下, 知道這個“他”指的是俞小遠,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畢竟等回到燈光下, 蔣鳴一眼就能看出俞小遠挨沒挨打,前麵這麼多實話都招了, 最後在這件事上撒謊也沒有任何意義,於是點了點頭。

“誰, 哪隻手碰他的?”蔣鳴說著從地上隨意撿起塊磚,拎著走出了樹影。

謝遠跟在他身後, 戰戰兢兢地答道,“都、都碰了吧。”

“好。”

蔣鳴這會兒倒是冷靜下來了, 他看了圈在娛樂設施附近或站或蹲著的三個人,想了想,又把手上的磚塊隨手丟開了。

不,用板磚太便宜他們了。

他麵容溫和地走向三個人,那三人本來有所戒備,見他表情不像是來找茬的,便放鬆了警惕。

蔣鳴走到他們近身,突然用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捏住其中一人的手臂反剪至身後,一腳踩將他踩到一側的健身器材上,然後手臂用力,隻聽哢嚓一聲,接著便是那人的慘叫。

蔣鳴鬆開手,那人的胳膊立時耷拉在身側,像失去了骨頭的支撐。

另外兩人這才反應過來,頓時戒備起來。

謝遠找的這幾人都隻是塊頭大,有幾分蠻力,但毫無任何技巧,在蔣鳴麵前都如紙糊的一般,他很快便又輕鬆地卸了另一個人的胳膊。

輪到第三個人,蔣鳴動了動脖子,含著笑一步步向他靠近,仿佛月下舉著巨大鐮刀的死神。

那人也不願坐以待斃,他緊盯著蔣鳴的動作,目光瞥見蔣鳴受傷的右手,腦子一動,決定以攻為守,在蔣鳴對自己發難前,先朝他的手臂攻去。

蔣鳴輕盈地一側身,閃身躲過他的攻擊,之後又迅速如鬼魅般出現在他身後,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捏住他的手臂,照例反剪至身後,抬腳一踹,又是一聲慘叫。

但這次卸了手臂後,蔣鳴並沒有放開他,而是閃到他身前,按住他的肩膀,提膝狠狠頂在他肚腹處,那人被頂得差點連臟腑都吐出來。

蔣鳴記得很清楚,就是他,不但掐俞小遠的脖子,還頂過他的膝彎,壓著他跪在地上。

解決完最後一個,蔣鳴慢慢踱到謝遠身旁,緩緩將手上的血擦在他的衣服上,拍了拍肩,“轉告譚宇堯,該挨的這下,我替俞小遠挨過了,他要是還有什麼沒消的氣,以後讓他直接衝我來。”

他還要趕回去看俞小遠的情況,丟下話便與謝遠擦肩而過。

謝遠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地上被蔣鳴單手放倒的三個老弱病殘,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蔣鳴回到家,就看見俞小遠被簡威按在沙發上塗碘酒,小崽子一身傷還不老實,逮著個空就想往外遛,簡威手忙腳亂恨不得長出八隻手來按住這個死孩子。

見蔣鳴回來,兩人同時站了起來。

“鳴哥!”

“老大!”

蔣鳴走過去順手接過簡威手上的棉簽,示意俞小遠坐下,“塗個藥都不老實。”

俞小遠滿心擔憂著蔣鳴的手臂,“鳴哥,咱們去醫院吧。”

“嗯,給你塗完就去。”

一聽這話,俞小遠坐得比兔子都快,閉上眼睛就把臉往蔣鳴麵前懟,心裡不住埋怨棉簽塗得實在太慢了,恨不得拿起碘酒瓶直接往自己臉上潑。

等俞小遠的傷都簡單做了消毒處理,簡威開車載著兩人來到醫院,車還沒停穩,俞小遠便一溜煙跑到後座給蔣鳴開車門,焦急道,“鳴哥,你嚴不嚴重?疼不疼?要不我背你吧?”

“我傷的是手臂,腿又沒瘸。”

停車場到急診的一路上俞小遠跟個哈士奇一樣圍在蔣鳴身邊打轉,方圓兩米內走近個人他都要齜牙,生怕有人碰著蔣鳴手臂。

診室裡,醫生在手臂淤血附近左右按了按,說估摸是傷到骨頭了,先去拍個片子,片子拍完結果很快出來了,情況比想象中好一點,軟組織挫傷加輕微骨裂。

醫生在電腦裡開處方,“不算嚴重,去包紮一下,吃點消炎藥,靜養一個月就行了,這段時間使用手臂時注意不要用力,不用打石膏。”

俞小遠:“不用打石膏?他傷成這樣了都!”

醫生的目光從屏幕移到俞小遠臉上,推了推眼鏡,“你是醫生我是醫生?”

俞小遠還想叨叨,簡威一把捂住他嘴,“小孩子不懂事哈,按您說的辦,按您說的辦。”

老醫生看看蔣鳴受傷的手臂,又看看俞小遠一臉的傷,搖搖頭,“這會兒知道急了,早乾嘛去了,不打架鬥毆不就啥事沒有,年輕人啊,老是那麼衝動。”

俞小遠氣得嘔血,說誰打架鬥毆呢,說誰老是衝動呢,但他嘴被簡威捂著,說出口話的全變成了嗚嗚嗚嗚嗚,隻有眼神還算凶狠,青一塊黃一塊的臉上惡狠狠地瞪著雙大眼睛,像隻被拴著鏈子的吉娃娃。

醫生對蔣鳴冷冷道,“給你多開一瓶紫藥水和軟膏,等會讓護士順便把他膝蓋也處理下,”說著瞪了眼俞小遠,“自己還沒顧好呢,就知道擔心彆人,以為擦傷就不需要處理了啊?到時候感染了有你好受的。”

俞小遠被他這麼一瞪也瞬間啞火,耷拉著耳朵不出聲了。

蔣鳴看他那樣子沒忍住笑出了聲,醫生又是一個眼刀,手在空中虛虛點著蔣鳴手臂上的一大片淤血,“傷成這樣了還笑,小小年紀,安分點不惹事不好嗎,自己沒輕沒重的,家人知道了得多擔心啊。”

蔣鳴笑容一斂,垂眸點了下頭,輕聲說,“是,您說得對。”

一個小時後,三人從護士站走了出來,俞小遠的膝蓋和蔣鳴的手臂都處理好了,老醫生最後還是沒抗住俞小遠直愣愣的眼神,給蔣鳴開了個夾板,簡威開著車原路把他們送回家。

簡威把兩人送進門,任務完成,打了個招呼趕緊回家。

俞小遠又開始向日葵似的圍著蔣鳴打轉,“鳴哥,我今天住這兒吧,你手不方便,我照顧你。”

chapter 35 過往

蔣鳴好笑, “我隻是手臂不能用力,被你說的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俞小遠一聽又有點難過,“都怪我, 是我太蠢了。”

蔣鳴比誰都清楚這事怪不到他頭上,彆人把坑就挖在你腳跟前, 你走了一步, 掉進去了,這能怪你嗎。

“彆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 不是你的錯,也沒人怪你, 聽見了麼。”

俞小遠老老實實站著, 嗯了一聲。

“行了,這事就算翻篇了, 以後誰也彆提了。”

蔣鳴坐回沙發上試著動了下手臂, 疼得皺眉嘶了聲,俞小遠頓時嚇得不知道怎麼是好, 又想上前查看又不敢碰他,手伸出去又收回來, 伸出去又收回來, 糾結得就差在沙發上打個滾了。

那之後蔣鳴一有什麼動作俞小遠就神經緊張,生怕他再磕著碰著, 這會兒的蔣鳴在他眼裡那就是泥捏的紙糊的,連陣大點的風都經受不起, 蔣鳴上哪他都得跟著,生怕自己有一點照顧得不周到的地方。

蔣鳴停在洗手間門口, 回頭看了俞小遠一眼,終於忍無可忍道, “乾嘛?你要進來給我扶著?”

這話說完兩人都覺得有點不對,俞小遠撓著頭結結巴巴的,“不、不是。”

蔣鳴尷尬地咳了聲,拉開洗手間門進去了。

晚上俞小遠一早就困了,他已經連續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本來就沒什麼精神,又經過這麼一番折騰,體力早就透支了。

但是蔣鳴還沒睡,他也不願意先睡,於是靠在沙發上硬撐著,時不時小雞啄米一般點幾下頭。

蔣鳴看著電視,沒注意他,突然感覺肩膀一沉,側頭看過去,俞小遠身子都歪了,閉著眼睛磕在他肩膀上,又突然彈起來。

蔣鳴好笑,“困了就去睡。”

俞小遠拍著臉搖頭,“不困,不困。”

“眼睛都睜不開了,還不困呢。”

俞小遠站起來往廁所走,“我去洗把臉。”

“回來。”蔣鳴伸手一拉,俞小遠被力道帶得又坐回沙發上。

“自責?內疚?覺得都是你的錯?”蔣鳴仿佛看穿了俞小遠那顆容量不大的腦袋裡在想著什麼,他每說一句,俞小遠臉上扯出的笑就更淡一分,“是不是甚至還在想,要是自己壓根沒有出現過就好了?”

俞小遠臉上最後一絲笑也有點掛不住,咬著嘴唇看向彆處。

蔣鳴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揪住他的耳朵,迫使他看回自己,含著笑嗔怪道,“人這麼點小,怎麼喜歡往自己身上攬這麼多責任呢。”

“事情的經過我都已經問清楚了,跟你半毛錢關係也沒有,譚宇堯早挖好了坑,不管你往哪個方向走,這個坑你都逃不掉,掉進一個注定躲不開的陷阱,這能怪你麼?”

俞小遠被他說的臉有點發紅,手放在膝蓋上,乖乖搖了搖頭。

“那現在,該乾什麼,自己知道了嗎?”

俞小遠點點頭,“去找譚宇堯算賬。”

蔣鳴忍住捏死他的衝動,耐著性子道,“宇堯那邊不是你該管的事。你現在應該回到房間,停止胡思亂想,乖乖躺到床上蓋好被子睡覺了。”

俞小遠放不下心,“可是……你還沒睡,萬一你有什麼事情不方便……”

“沒有什麼事情不方便,而且我現在要去處理工作,你幫不上忙。”

“那……那好吧,但你如果有任何事需要幫忙,一定把我叫起來。”

“好,我答應你。”

蔣鳴怕俞小遠糊弄他,非要跟著人一起走回房間,說要坐在床邊監督他睡著再去工作。

俞小遠在蔣鳴的注視下乖乖閉上眼睛,努力睡覺。

過了沒一會,呼吸就變得平穩起來。

蔣鳴試探著輕輕叫了他兩聲,見他沒什麼反應,便翻身下了床。

寧靜的時光緩緩流動,蔣鳴卻沒有走,他安靜地站在床邊,凝視著床上的人影。

俞小遠白玉般的睡顏在黑暗中顯出幾分恬靜,垂落在耳側的發稍隨著呼吸起伏,耳骨上三顆晶石耳釘在夜色中折射出柔潤的光,他唇瓣微微輕啟,像一隻不諳世事的雛鳥在索取一個迷離的吻。

良久,不知出於什麼,蔣鳴又輕輕坐回床沿。

他伸手撥開俞小遠額前的碎發,然後俯下身,在無人知曉的黑夜中,在俞小遠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短暫又憐惜的吻。

房門打開複又關閉,傳出輕微地哢嚓聲響,房間裡隻剩下一個人的氣息。

下一秒,床上的人睜開了眼。

蒙著水光的眸子在黑暗中盈著幽幽的光,俞小遠抬手捂住額頭,心臟不可自抑地瘋狂跳動。

他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

窗外明亮的一彎新月緩緩上升,銀鉤般懸於中空,四周繚繞著一圈清冷的白霧。

某個念頭在他心中生成,然後愈發堅定。

他突然掀開被子翻身下床,連拖鞋都沒穿,光著腳跑出了房間,像在追逐著什麼,步伐越來越快,仿佛生怕走慢一步,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就會泄光一樣。

他停在透著亮光的書房門口,抬手敲響了書房的門。

蔣鳴拉開門,詫異地看向俞小遠光著的腳,俞小遠沒有給他提問的機會,竹筒倒豆子般說了起來。

“我和羅峙認識,是在我大學剛入學的時候。”

“他從大一就是我班上的輔導員,一開始我跟他並不熟悉,大一下學期有一次我在宿舍遇到危險,他正好出現救了我,那之後我們就開始走得很近。他像一個善良熱心的學長,關心我的身體,我的學習,我的一切生活。”

“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關心過我,於是我很愚蠢地相信了他虛偽的表象,不自覺地開始信任他,依賴他,想把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東西都捧給他。”

“在相處中我知無不言,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我的一切,我生活的陰暗麵,我不為人知的想法,甚至連內心最深處的隱秘也對他坦白了。”

“我們幾乎每天除了上課和睡覺,其他時間都待在一起,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了全心全意的信任,我義無反顧地對他推心置腹,把他當作哥哥,當作親人,當作生命中不可褻瀆的陽光。”

“甚至在後來,班級裡所有的人不約而同開始排擠我時,我也沒有對他產生過任何懷疑。”

“帶頭霸淩我的人是我同宿舍的幾個室友,他們會往我畫好的作業上吐口水,他們會把我晾在陽台的衣服踩臟,他們會在冬天往我正在洗澡的隔間裡倒一整盆的冰水,他們會在上課前老師還沒來時大聲地對我開侮辱性的玩笑,他們會用我的名字編出一整首不堪入耳的口水歌,他們竭儘一切全力去毀掉我的生活……”

俞小遠喉頭有些梗住,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是的,隻是因為他們知道了我是一個性向與他們不同的人。”

chapter 36 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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