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這趟出門就帶了四個下人,哪來的三撥人?怕不是他自己就是其中一撥!建安帝臉色又沉了沉,看賈赦正講得興高采烈,終是沒舍得打斷他,隻心中給他暗暗記了一筆。
“他家裡隻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姐姐,據說是個寡婦,也沒個孩子,便回了娘家。本來日子也還好,那小孩還上著學呢。不幸幾年前,他們父母相繼去世,辦了喪事家中也不剩什麼了。過了孝期,那姐姐想繼續送弟弟去上學,恰好那姐姐自幼跟長輩學習刺繡,就繡了幾幅繡品,準備賣了當束脩。然而不巧的是,她的繡法跟織造局有些相似,便不敢在本地賣,怕被當成偷學的抓起來。所以才有了那小男孩去碼頭附近蹲守外地人的事。”
“繡法跟織造局相似?”建安帝有了幾分興趣,拿起一幅繡品細看。
“臣也覺得這繡品似曾相識,所以把他們的繡品全買了回來。”賈赦也拿了一幅看起來,突然驚呼,“不對,這不是相似,就是一樣的繡法。”
“朕也看出來了。”
“這些繡品應該是特意做得這麼小,關鍵之處又特意換了彆的針法,如果不是臣眼力變好了,還真認不出來。”
“這裡麵怕是有事。”建安帝將繡品放下,喚了劉福進來,“傳針工局首領太監和最好的繡娘來。”
“是!”劉福看出情況不對,迅速應是,出了屋子找到劉文,讓他速速去將人帶過來。
“是有人偷學嗎?”賈赦問得自己都不太相信。他買回來的這幾幅繡品,特意改換了針法,卻毫不影響原本的靈動之美,韻味十足。若隻是偷學,可萬萬做不到,便是有師父手把手的教,沒有足夠的天分也彆想。
建安帝一眼看得賈赦縮脖子,便也不說他了,“朕記得,江寧織造局的首席繡娘是十年前上任的。”
“皇上懷疑是那個時候出的問題?”
“隻是猜測,讓針工局的人來看看吧,若真是織造局的手藝,她們肯定認得出的。”
話說到這,建安帝帶著賈赦去了內書房,一坐一站,靜靜等待著。
沒讓他們等多久,劉文便帶著針工局的首領太監江安和繡工最好的兩個繡娘錢繡娘和鄭繡娘到了。
“奴婢叩見皇上!”江安和兩位繡娘戰戰兢兢地跪下行禮。
“起來吧,”建安帝隨口道,又向賈赦示意,“今日是讓你們來看看這些繡品。”
三人站起來,規規矩矩地低著頭,賈赦拿著繡品,一人分了幾件。
三人道謝,接過繡品細看。這些繡品繡的都是花,牡丹花、蘭花、荷花、菊花、梅花都有。繡樣為花卉的繡品,他們針工局見過的不知道有多少,但這幾幅繡品在針工局之中,都足以稱佳品。
任他們將手上的繡品都看過一遍,建安帝問道,“你們能看出來這繡品的出處嗎?”
江安和錢繡娘暗暗對視一眼,又快速收回,江安微微抬頭,“回皇上,這幾幅繡品應該是特意做了掩飾,不想讓人看出出處,但奴婢確定,它們是江寧織造局的手藝。”
“是窈娘繡的。”突兀的聲音將所有人的眼神都吸引過去,說話的是鄭繡娘,她渾身顫抖,又說了一遍,“是窈娘繡的。”
“窈娘是誰?”建安帝繼續問道。
鄭繡娘繼續顫抖,“窈娘是冉月朧的徒弟,冉月朧是江寧織造局的一等繡娘。”
“冉月朧?”賈赦眼睛一亮,“她跟月朧紗有關係?”他今兒還可惜月朧紗,如果他猜得沒錯,以後他就不會再缺月朧紗了吧。
“月朧紗就是她製出來的。”鄭繡娘看了賈赦一眼,很意外他會提起月朧紗,畢竟喜愛月朧紗的多是女子。
想起當年都說月朧紗失傳了,賈赦遲疑道,“不知這位冉繡娘?”而且既然冉繡娘有徒弟,月朧紗按理來說不該失傳才是。
“十一年前,江寧織造局的說法是,冉繡娘錯失首席繡娘,激憤之下,服毒自儘了。”鄭繡娘低著頭,緩緩說道。
“看你的樣子,真相不是這樣嗎?”賈赦驚訝道。
“當然不是!”鄭繡娘激動地抬起頭,看到建安帝的臉又立馬垂下頭去,聲音卻是高亢有力,“冉繡娘跟我說過,等首席繡娘確認下來,她就帶著窈娘來京中針工局,她怎麼可能會自儘?!”攥緊拳頭,鄭繡娘又道,“而且窈娘的父母都不把她當人看的,就是為了窈娘,她也不可能會自儘的!”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
“你是怎麼認識冉繡娘的?”建安帝問道。一在江寧,一在京城,二人感情竟如此之深,而且看情況,同在針工局的江安和錢繡娘顯然對此一無所知。
“月朧紗送進宮中的那一年,奴婢也是剛進針工局。因為佩服冉繡娘,奴婢忍不住給她寫了一封信。恰好奴婢的同鄉在內務府,正是運送江南繡品的隨從,他知道奴婢寫了信,跟奴婢說冉繡娘性子很好,幫奴婢把信送了過去。”
鄭繡娘的聲音從拘謹變得溫柔,充滿了懷念,“奴婢的同鄉說的沒錯,冉繡娘的性子確實很好,她竟然還寫了回信讓奴婢的同鄉帶回來。冉繡娘在信裡鼓勵奴婢,還教了奴婢練習的方法和增進繡藝的技巧。從那之後,每次奴婢的同鄉去江南時,奴婢都會和冉繡娘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