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臨還想和林錦文說些什麼時,三七前來稟告,說是林文秀到了。
林錦文則道:“皇上身體不適,我去看看他,你去見她吧。”他和林文秀在林家時都沒有說過幾句話,現在更是沒話可說。
林文秀的來意他也清楚,這種事讓顧輕臨出麵就是了。
顧輕臨點頭嗯了聲。
林錦文帶著元宵等人直接離開了,顧輕臨等他出了殿門後,才轉身去見林文秀。
林文秀這些日子並沒有受什麼罪,隻是她心裡有事,臉色比以往疲憊了很多。見到顧輕臨,她表情有些拘謹的行了個禮。
顧輕臨讓人給她搬了個把椅子,然後便沒有吭聲了。
林文秀來之前,心裡已經做好了準備,她無論如何都要替周安爭取一下的。可是真的到了顧輕臨麵前,她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顧輕臨其實也不知道該和林文秀說什麼,他隻知道,如果林文秀開口為周安求情,他肯定是不答應的。因為他心裡清楚,今日贏的人是周安,那他根本不會有機會站在林文秀麵前。
周安不會讓他去見林文秀,去求她開口放過他們,周安設計好了一切,林錦文是替他背黑鍋的人,他根本不會讓林錦文活著的。
而顧輕臨現在願意見林文秀,是因為她沒有害過自己,也是因為當初在皇帝壽辰之上,齊鎮國公把一切都推到林錦文頭上時,林文眷起身說的那句不可能。
這些事林錦文和他事後雖然沒有再提起過,但他們都看在眼裡的。
所以林家在林鬆仁死了之後,林錦文借機免去了林文眷的刑罰。隻是對於林老夫人和梅氏,林錦文沒有赦免她們。
不過沒有刑罰可以任意走動的林文眷,在她們流放途中是能護著她們的。
這是林錦文的仁慈也是懲罰。饒過了她們的死罪,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林文眷為她們受苦受累。
林文秀沉默了下低聲道:“殿下,昨日二皇子說要放我回府。”
顧輕臨眉毛動了下,他道:“太子說過,林家犯下的罪禍不及其後人,你若是回去,那也好,你哥哥還在等著你。”
林文秀笑了下,道:“哥哥是要去嶺南護著祖母和母親的,我跟著去隻會連累他為我操心。再者說,我既然已經嫁給了二皇子,哪能在他受難之時離開。”
顧輕臨沒有接這話。
林文秀垂下眼繼續道:“再者說,母妃如今身在冷宮,二皇子若是出了什麼事,總要有人替他收拾一番的。”說罷這話,她站起身恭敬地朝顧輕臨拜了拜道:“我自幼不愛說話,不得母親喜歡,哥哥向來疼愛我。此時他怕是還在等著我回家的消息,還望殿下幫忙帶句話給他,就說我這輩子有他這個哥哥很開心。”
顧輕臨訝然的望著說這話的林文秀,看得出她一開始並不是想說這些,不知為何最後又改口了。不過他也順著話道:“這話你可以和他當麵說的。”
林文眷現在身上沒有罪名,去見她也是可行的。兩兄妹之間曆經了這些,見一麵說說話也好。
林文秀搖了搖頭,她道:“還是不見了吧,免得徒增傷心。”
顧輕臨看她神色堅毅,他微微垂下目光。
在他記憶中林文秀一直是個不愛吭聲有些怯懦之輩,後來也是被逼到了絕境,人開始慢慢的有所變化,她這樣的神色還是很少見的。
林文秀沒在意顧輕臨的失神,她道:“多謝殿下今日肯見我這個罪婦。”她其實是想說說周安現在的狀況,他沒了右臂,日後也沒有了登位的機會。
可是這些可憐的話對著顧輕臨她說不出口,要說可憐,顧輕臨也是個可憐的人,然後她站起身離開了。
顧輕臨讓玉竹送她出了東宮。
顧輕臨曾無數次感謝老天爺讓他遇到了林錦文,這次也是。林文秀就沒有他這般幸運了。
林文秀也是個相當聰慧的女子,她被林鬆仁利用以為自己要嫁給個傻子,但她並沒有認命,也沒有嫌棄周安。
她想把自己的生活過好,隻可惜周安的心在朝堂,在皇位。現在林文秀又被周安牽連,她完全可以離周安而去,可是她沒有。
在知道事情沒有回旋餘地時,她也隻是借機在他跟前提到了林文眷。
林文眷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甚至在有些時候還幫過他和林錦文,林文秀這是想讓他們對林文眷網開一麵。
顧輕臨沒想到林文秀會這麼冷靜,他想過林文秀會如同溫老夫人王氏那般指責說,他們明知道裡麵有陷阱,卻眼睜睜的看著她跳進這個火坑。
甚至借機瞎胡鬨騰,讓林錦文放過周安。
可是她沒有,她甚至不覺得這是火坑,這是在受苦。在知道結局無法改變時,也沒有自艾自憐,對於這樣的人,顧輕臨心裡還是很佩服的。
想到這些,顧輕臨揚聲喊了江海進來。
江海走入殿內後,他道:“林文眷她們還沒離京吧,你去告訴林文眷,讓臨走時見見林側妃。”
江海應下。
這廂顧輕臨在處理這些事,那廂林錦文在乾清殿遇到了三皇子周祥和四皇子周容,不,現在應該稱呼他們為四皇子周祥和五皇子周容。
周祥看到林錦文渾身就是一抖,眼神也發虛的厲害。
相比之下周容就淡然陰沉的多,許是他現在已經這模樣了,什麼都不在乎了。
周容斷了一條胳膊,人也消瘦了幾分,衣服穿在身上十分寬大。周容以前是個相當不起眼之輩,人很斯文,現在整個人都顯得格外陰鬱。
周祥同周容跪在地上給皇帝請安,皇帝半眯著眼看著他們。
林錦文看到他時挑了挑眉道:“四……四弟、五弟今日怎麼想著這個時候來見父皇了?”
在皇帝壽辰那日,林錦文被皇帝親口承認是三皇子,又被皇帝當場鬆口封為太子。周祥自打那時就開始避著林錦文走。
林錦文前來看皇帝的時刻,周祥絕對不會出現。
至於周容,林錦文覺得他這人這時出現很有意思。
周容在皇帝壽辰當晚出乎意料的斬斷了周安的胳膊,讓周安變成了和他一樣的廢人。許是周安犯下的罪太大,事後皇帝隻是讓周容閉門思過,並沒有追究他動手之罪。
現在他突然出現,時機有點微妙。
周祥聽到林錦文的問話吞了吞口水聲音有些顫抖道:“太子這話什麼意思,難不成隻能你這個時辰來看父皇,我們就不行?你這樣也太霸道了吧。”
林錦文垂眼輕飄飄的看了周祥一眼,周祥恨不得自己縮成個團,但往日的蠢笨支撐著他即便是渾身顫抖也沒動一下。
林錦文哼笑道:“四弟這話說的,你的雙腿又沒斷人也好好的,想什麼時候來看望父皇自然都是可以的。”
周祥聽了他這話,隻覺得這是在威脅,他的雙腿不由的發涼發寒,似乎要遠離自己了。他直著脖子想說什麼,最後又咽回肚子裡了。
他朝周容看了一眼,周容挺直了背脊,他道:“太子,今日我來見父皇是想提前去封地。”
“去封地?”林錦文一臉訝然道:“什麼封地?”
周祥這時頭腦一熱,又嚷嚷開了,他道:“父皇當初封四弟……”
“嗯?”林錦文拉長聲音出了聲氣兒。
周祥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道:“父皇當初封五弟為肅王,封地在邊南肥沃之地,父皇可說了,到時就封四……五弟為邊南王,太子殿下該不會不想承認吧。”
“邊南王。”林錦文念叨著這三個字,他對著周祥微微一笑道:“四弟說的有道理,這邊南王孤還真沒打算承認。”
說罷這話,他朝皇帝看過去慢聲道:“父皇現在還是這打算嗎?”
皇帝動了動眼睛,滿眼火氣。
林錦文攤手道:“你看父皇也是不同意的。”
周祥這時心裡的怒氣抵過了對林錦文的懼怕,他臉紅脖子粗的道:“太子殿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肅王這稱號是父皇親自封賜的,邊南也是父皇給的,是為了彌補四弟受的苦和罪,怎麼到了你這裡就不管用了。你是不是覺得父皇不能給我們做主了,就想在這宮裡一手遮天?”
林錦文冷笑了兩聲,他直直的望著周祥一字一句溫聲道:“孤就一手遮天了,你當如何?”
周祥沒想到林錦文會這麼痛快的承認,他啊了一聲啞火了。
眼睛和臉上都帶了委屈,最後整個人都堆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