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匆忙倒不覺得,此刻再看,院中烏壓壓站滿了人,竟有百十號之多,除卻粗布荊釵的仆役丫鬟,門廊下還站著幾個嬌滴滴的女子,一個個襦裙披帛滿頭珠翠,身側還俱都陪著丫鬟,一看便知身份不同。
餘小晚挑了下眉尖,這將軍倒還真是愛護老妻,杖斃小妾還罰這麼些人觀刑,可不就是敲山震虎威懾一下眾人,讓她們以後都長著點眼睛,莫再欺到主母頭上!
那管事似是見風使舵慣了,也和眾人一樣以為她是來監刑的。
這也是常理,毒害自個兒的人,不親眼看著她死於非命可如何解氣!
他使了個眼色,下人趕緊搬著太師椅過來,他又自作聰明地轉頭高喝一聲:“都愣著作甚!還不快打!誰要是偷懶,剩下的板子你們替她受著!”
執刑仆役聞聽,不敢怠慢,朝著掌心啐了口吐沫,掄圓了膀子迎頭就是一杖!
杖頭帶著呼呼的風聲,眼看就要砸下!
“住手!”
餘小晚眼皮一跳,還沒欠身坐下又猛地站了起來,身後的太師椅被她陡然帶翻,轟咚一聲,驚得那仆役胳膊一錯,原本照準了腦袋的木杖歪到了肩頭。
即便這樣也打得不輕,茯苓悶哼一聲,腦袋一歪,死人一般再也沒了動靜。
餘小晚蹙眉緊走兩步上前,猛然起身的眩暈感還在,腳下虛浮的幾近踉蹌,她又走了半步便沒再繼續,歪在喜兒身上,垂首揉著眉心,“快去傳府醫!”
“是是,德順,還不快去!”
吩咐了個腿腳快的麻溜地出去,管事心驚膽戰地站在一旁,多年的浸淫讓他敏銳地察覺出了一絲不妥。
其他人也都麵麵相覷,互相遞著眼色,私以為她傳喚府醫是給自己診病,她斥“住手”也不過是想親自打死茯苓,高門大院這些醃臢事早已不稀奇。
喜兒卻沒想那麼多,她擔憂地繃緊了後背,用儘全身的力氣撐著餘小晚,生怕一個不小心摔了身上的貴人,“夫人,不如咱們回去吧,您大病初愈,再吹了風隻怕不好。”
餘小晚搖頭,忍著虛軟不適又吩咐了一句,“把茯苓抬進屋,仔細些,彆再傷上加傷。”
“欸?!”
這話一出,不啻於平地一聲驚雷,愕住了在場所有的人!
仆役丫鬟都忘了規矩,一個個抬頭望向她,震驚之色溢於言表。
廊下的那幾名女子更是震愕地掩著嘴,視線在那遍體鱗傷的茯苓和她之間來回徘徊,半晌都回不過神。
這主母莫不是中毒瘋魔了?再怎麼以德報怨也不該饒過毒害自己的人!況且,茯苓還是皇上親賜的小妾,可是來爭寵的!
旁人自是不敢多言,喜兒是從娘家帶來自小伺候的,卻是少了幾分顧忌,多了那麼點心直口快,“夫人這是作甚?她可是要毒害您的殺人凶手!”
餘小晚轉眸掃了她一眼,“本夫人尚且活得好好的,何來殺人一說?”
那眼神不慍不火,雲淡風輕一般,明明沒有什麼威懾力,卻莫名的讓人心驚。
喜兒下意識的有些膽怯,可一想到自家夫人差點死於非命,又有了勇氣,“奴婢知夫人素來心善,可這蹄子狼心狗肺,夫人往日裡待她那般好,她還敢如此大逆不道,確是頭養不熟的狼!今日夫人得菩薩庇佑逃過一劫,那明日呢?後日呢?養狼為患終有挨咬的一日,夫人萬不可饒了她!”
雖然這話有以下犯上忤逆之嫌,可畢竟實實在在是為了自己著想,餘小晚也不與她計較,微斂瞳睫,淡淡道:“是狼是犬,你我說了都不算,且先救著,不必多言。”
喜兒張了張嘴,還想再勸,餘小晚已自她身上起來,緊了緊鬥篷,望向一旁的管事,“怎得還不動手,是要讓本夫人親自來嗎?”
管事一直垂首聽著,見實在躲不過,為難地咂了下嘴,躬身行了個大禮,“夫人,將軍這也是為了給您報仇,您就受了將軍的好意吧。”
喜兒也趕緊附和道:“是啊夫人,將軍是下了鐵口的,說一定要將她杖斃!夫人也曉得,將軍一向一言九鼎容不得人忤逆,夫人莫要為了這蹄子惹得將軍不快。”
餘小晚淡淡掃了他們一眼,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的病容,卻美如西子,不怒而威,“將軍那邊我自會去說,再多囉嗦,家法伺候!”
“這……”
管事與喜兒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這將軍府,將軍的話堪比聖旨,即便主母發了話,也不是他們敢隨意更改的。
正心焦之際,角門外傳來穩健的腳步聲,隨即玄袍微閃,一道健碩的身影轉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