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自然是怎樣都好過,可帝王寵愛,從來都是朝夕之間,他的母妃雖美,可畢竟身份卑賤,沒有母族相護,皇上厭棄了,她也便再沒了出頭之日。
玄睦出生時,玄帝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有這麼個妃子。
玄睦三歲該為學時,竟連名字都還未取,隻有他的母妃給他取的小字——臨淵。
臨淵,臨淵,如臨淵畔。
他的母妃是在提醒他:身處險境,能忍則忍,切莫白白丟了性命。
玄睦七歲時,她的母妃不小心開罪了貴妃,被陷害入了冷宮。
也正是那時,皇上才想起自己還有這麼個兒子,便隨手賜了名,單字一個“睦”。
其意不言而喻,是要他敦睦、親睦、友睦、上和下睦,切勿有不該有的貪念。
玄睦謹記,奈何,他睦,旁人卻未必肯睦。
之後十年,他處處仰人鼻息,缺吃少穿倒沒什麼,可動輒便是挨打受罵,大冬天不知被踹進湖中多少次,身子弱也是那時留下的病根兒,若不是還盼著救出冷宮的母妃,隻怕他根本熬不過那一次又一次變本加厲的欺淩。
這些年,全靠打小跟著他的太監長生,不然……隻怕他即便有心求生,也早已傷病而死。
聽到這裡,餘小晚才反應過來,那小廝竟是太監,難怪生的比旁人白嫩些。
玄睦又說了些和他母妃的往事,都是年幼時的一些雞毛蒜皮。
比如,他的母妃總會在他生病時,一遍又一遍撫摸他的頭,唱著催眠的小曲兒哄他入睡。
再比如,他的母妃總會在他玩的滿頭大汗跑回來時,笑著用帕子幫他擦汗,還會遞過溫涼的茶水給他解渴。
餘小晚安靜地坐在床邊聽著,直到夕陽最後一抹餘暉落下,彎月悄然掛在窗外的梧桐樹梢,玄睦才緩緩停下。
少年沙啞的嗓音消失,屋內顯得格外的靜謐安詳,隻能聽到風過樹梢的沙沙聲,還有那和著月光的蟲吟翅鳴。
兩人都沒有喚人掌燈,月光淺淡,灑在床頭,落在玄睦垂著的眼簾。他的睫毛細長纖密,櫻蕊般鋪落,卻遮不住他眼角隱約閃動的細碎水光。
餘小晚突然想起自己的母親,那個丟下她跟彆人跑了的所謂的媽,即便是這樣的媽每每想起都還會心痛,總想找到她問問,為什麼當年要拋棄她?
何況這麼疼愛自己的娘親,玄睦又怎能不想。
餘小晚不由自主地探手摸了摸他的頭,發絲細軟,一如他的人,纖細脆弱,惹人憐惜。
“殿下也許不信,妾身真的懂手相,殿下將來必然榮登大寶,殿下的母妃也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與殿下共享天倫。”
玄睦不語,微微側過頭去,抬手拭了拭眼角,又輕吸了兩下鼻子,這才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借夫人吉言,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即便是玩笑,夫人以後也萬萬莫要再提起,雖屋內隻有你我二人,可隔牆有耳,誰也說不準。”
餘小晚微微頜首,剛想喚長生掌燈,卻聽門外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