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諸侯國為了自身利益,自然選擇強國依附,北方實力雄厚的越國自然不用多說,而南方晏國經過數年的財富積累,加之穆家舊部為他的南北征戰和清漣山莊為他開拓的勢力,已然一躍成為新興大國,不少諸侯國相邀附屬,自此天下真正二分,形成南北對立之勢。如果周景沒有對我與師叔咄咄相逼,無論是穆家軍還是清漣山莊,此刻都會是他的,誰也不會阻止他君臨天下,成為千古帝王。
“今天恒兒還乖麼?”越、晏兩國一直出於對立之勢,晏國的軍事力量較越國來說畢竟起步晚,荀漠自然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每天都會花很多時間在晏國的軍事籌備上,並以身作則的尚武尚戰。他這會兒進屋來看恒兒,一身玄色甲胄還尚未褪下。
我給新生的這個孩子取名為白子恒,“恒”為永遠,我的永遠,隻想給師叔一人。
荀漠俯身看了看恒兒,又伸出手逗了逗他白白胖胖的下巴,而後隨宮婢去內殿換了身明黃的便服,這才將恒兒從小床上抱了起來,將他舉在空中,逗得他咯咯直笑。
“叫父王,恒兒,叫父王呢……”
荀漠一直堅持要恒兒這樣稱呼他。
我從他手裡接過恒兒,笑他:“你拉倒吧,他才多大。”
到了喂奶的時間,我叫來奶娘將恒兒抱走。
“前方戰事如何?”我隨荀漠去書案邊坐下,他批折子,我照例問他一些兩國之間的戰況,越、晏兩國實力相差無幾,雙方都比較小心謹慎,所以從來都沒有親自動過手,而是借著那些小國起紛爭,而後雙方在背後各自給依附自己的小國使力。
荀漠道;“穆家舊部果真是不同凡響,想必你也收到捷報了。”
前些時候楚、宋躍鹿之戰,楚國原先早已兵敗如山倒,我向荀漠建議起用趙龍等一乾穆家舊部領兵佯裝楚軍混進去幫忙,我對穆老爹的精英兵馬一直很有信心,這是他用生命保存下來的東西,周景之所以能輕而易舉的一舉擊潰趙拓,進而短時間內成為北方霸主,穆家舊部功不可沒。隻要遇到一個跟穆老爹一樣英明的領導人,讓他們發揮出最極限的作用,其結果會讓很多人吃驚。我雖然沒有這個能力,但我一直沒有辜負穆老爹,無論是周景還是荀漠,都將他們的作用發揮得很好。
穆家再次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回歸到世人的視線內,曾經天下流傳的一種誇詞又被人重新提起,“得穆家獨女者得天下”。
現在,我的手裡有穆家舊部,有穆家兵馬,還有清漣山莊。但我的目的很簡單,隻是想要替師叔報仇。為什麼他可以隨意的踐踏彆人的乃至生命,自己卻可以逍遙快活甚至君臨天下?我不能接受!
“王上,前線加急軍報。”
荀漠接過來,打開看了兩眼,臉色就變得不好了。
“怎麼了?”我上前。
他將軍報遞給我,煩悶的揉了揉額頭:“楚軍雖是贏了,可是根本沒用,越王隻是用楚軍吸引我們的注意力而已,他在楚、宋酣戰的時候,早已拿下了西隴。”荀漠皺了眉頭:“這等於踹開了咱們的西大門。”
我也很吃驚,拿過軍報來細看。周景不愧是周景,他的謀略始終無人能及,這些年來,即便穆家軍作戰再是驍勇,也難敵周景詭譎的用兵戰術。這麼久的對峙,我們這邊其實並沒得到多大的好處。我跟荀漠總是看似贏得一場戰爭而實際上卻是輸掉了更大的一筆,如同此番躍鹿之戰的結果。
荀漠愁眉苦臉起來,其實對於他而言,更多的也許隻是想做個安樂君主,他從沒想過要同周景爭這天下,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要為我報仇而已,隻是我們誰都知道,一旦這一步跨出去了,便隻能贏不能輸,否則真是連葬身之地都沒有了。
荀漠不停揉著額頭,近來他一直很傷腦筋:“估計隻有穆老將軍再世才能與周景較量了,有勇而無謀,還不是無用功。”
我想了想:“我爹不是著有一本《穆家兵書》麼,不如,拿出來用一用,試試也好。”
荀漠看著我,有些意外。
《穆家兵書》也是我在一次機緣巧合之下得知,此事後來經過了師傅的肯定,曾經,在周景帶領下的穆家軍一直戰無不勝,所以我也沒想過將這本兵書拿出來用,因為以周景的謀略完全不需要,但如今看來,是時候拿出來了。
***
荀漠戰事在身,不便離開,我帶了人親自去尋。《穆家兵書》被穆老爹藏得很好,在一個很難尋到的深山老林裡,不過穆老爹給我留下不少線索,雖然路有些難走,地方有些難找,但是最終我還是找到了。
夜間的老林子裡升起了濃厚的霧,讓人辨不明方向,可見穆老爹當年找這個藏兵書的地方可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山頭隱蔽,地勢險要不說,很多地方居然有瘴氣,我們在濃霧下本就找不到路,又怕撞進瘴氣地帶。我略一思索,決定原地不動,先過一夜,等第二天天亮再說。
我命人在周圍升了火,為了防範林中猛獸,同時也是為了取暖。我四處看了看,發現一處茂盛的草叢,裡頭的草都有半人高。我坐在地上,看著火光發呆,現在隻要一安靜下來,我的心裡就覺得很難過,空蕩蕩的一塊,害怕而不知所措。其實從頭到尾我都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吧。
突然,一個影子一晃而過,我被驚了一跳,周圍將士也警覺起來,但那黑影似乎並沒有惡意,隻是晃了過去而已,我莫名覺得哪裡不對,下意識的向前追了過去。
鬼使神差的,我飛身跟著影子跑起來,但它似乎並沒有我快,因為跑了不久我就能將它看得更清晰一些了,這明顯是一個人的背影,隻是這個人的影子看上去顯得有些奇怪,整個人趴在地上挪動著,似乎雙腿是殘廢的。
我一個縱身身上前,再一次靠近了他,他整個人都不正常的蜷縮著,甚至可以說是佝僂成一團。說不上為什麼,但我就是想追上他一看究竟。
他終究是跑不過我的,被我追到無法,又攔住無路可走。
“什麼人?”我拔出劍來,製住他的脖頸。
那蜷縮的身體好像被電擊了一般,猛烈顫抖一下,而後不由分說的往前爬動。
他爬得很艱難,我基本用走的就可以跟上。我屏著呼吸,看他的樣子心裡突然覺得說不出的難過,於是我收了劍,想去扶他:“你彆怕,我不會傷害你。”
他似乎非常怕我,滾在地上急切的想躲避我。
我扶住他:“彆怕,我是個大夫,可以給你看看傷的。”
那人始終拚命的低著頭。
我低下頭細細看他,而後扶住他的雙肩。
突然有那麼熟悉的感覺。
而這個人似乎更加慌亂了。
我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讓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的想法:“你……”
我小心翼翼的克製著聲音,抖著問他:“師叔……師叔是不是你……”
怎料那人影聽到我這樣問,愈發急了,近乎癲狂起來,一向將我撞到跑開。那種強烈的感覺再次撞擊著我的心,我感覺自己心跳快得都要窒息了,沒命的向前追去,全然沒注意腳下已經陷入一片沼澤泥淖,等發現的時候為時已晚!
“師叔!”我喊他。
身子沉得很快,烏黑的淤泥像一隻饑餓的野獸,從我的腳開始狼吞虎咽。
轉眼就沒到了腰間。
身邊沒有一個可以抓住的東西,況且瘴氣還讓我全身都沒了力氣,唯一的武功也施展不了了。
那人的身影終於停了下來。
“師叔……”我掙紮著,身子下沉得很快。
一根繩子突然飛了過來纏住我的腰,將我猛然拉了起來。
我又驚又喜:“師叔!”
那人想走,卻沒有我動作快,我將他撲倒在地,幾乎是喊出來:“師叔!你是師叔對不對,你沒有死對不對!”
當我將這人撲倒後終於看到他的正麵時,差點驚叫出聲,那是一個怎樣恐怖的人啊!
他整個臉上的肌肉都扭曲著,沒有眼眶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時刻瞪著人一樣,沒有唇,牙齒可怕的外翻著,露在外麵的皮膚都泛著泡狀的傷痕,紅紅的跟沒有皮一樣。
我不由自主的呆住了,半晌沒有反應。
他看著我,突然低吼一聲,粗暴的將我推開,快速爬動想要離開,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可是這隻手讓我更加毛骨悚然,五個手指頭都畸形的彎曲著,看上去像被骨折掉了的雞爪。
他不停的低吼著,還想跑,我撲過去一把將他抱住,在他的瘋狂掙紮下一遍遍哀求道:“師叔,師叔,我是清清,我是清清啊!你不要走,我不要你離開我!求求你。”
懷裡的人無聲的踢打著我,我忍受著,不住哀求他:“師叔,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離開我。”
他發出一聲一聲的低吼,幾近瘋狂,我無奈,隻得抬手而起,將他劈暈。
我緊緊抱著懷中很難稱之為人的他,卻像抱著一件失而複得的珍寶,那種欣喜和感恩之情幾乎無以言表,我抱著他不成人形的身體,在他耳邊說:“師叔,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是你的妻子,一輩子的妻子。我會照顧你,如同你曾經照顧我,我愛你,如同你曾經那樣的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