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蟜輕咳道:“成蟜知罪,但也有難言之隱。”
嬴政不禁笑了,他就知道成蟜能看出來,對韓非的眼光還是認可的。
“成蟜,有何難言,儘管說來,百官見證,定不會讓你白受委屈。”
成蟜心中一定,他就知道王宮怎麼可能缺馬車。
看來不是呂不韋在惡心他,而是嬴政搞的鬼。
是想借機發難,還是作為針對呂不韋的引子?
成蟜緩緩把進到王宮,卻沒馬車的事說了出來。
順便吐槽了一下這章台宮太大,台階太多的問題。
引得不少老臣微微點頭,這對老年人的確很不友好。
嬴政麵色冷了下來。
“王宮會缺馬車?真是笑話!把今日負責引路的人帶上來!”
成蟜瞥了一眼依舊沒有反應的呂不韋,他知道呂不韋肯定看得出來這破綻百出的手段。
政哥也不和他商量一下,要是他來做,怎麼著也得讓老呂跑著上殿打卡點卯。
殿中的大臣,有不少意識到不對勁。
殿內更加沉悶。大有一種風雨欲來的趨勢。
一個被卸甲的年輕禁軍被帶到大殿中,在被一群擁有著秦國頂尖權力的家夥圍觀,依舊麵不改色。
成蟜打量了一下這個年輕人,這不是那個……章邯?
看起來比蒙恬小點兒,他沒想到章邯竟然會在王宮當禁軍。
那看來,今日之事,的確是嬴政臨時策劃的。
嬴政看著章邯,語氣絲毫未變,依舊冷淡:“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王,小人章邯,在禁軍之中任教習一職。”
昌平君看了一眼頗為俊朗的章邯,他已經猜到今日長安君成蟜卡著點上朝,可能是嬴政做的。
若是按照一般情況,身為秦王,在朝會上,不會耽擱時間去問一個教習的名字。
那麼最有可能的一個原因,嬴政似乎有意要提攜這個年輕人,幫他揚名。
在這個時代,隻要在圈子裡有名氣,便少不了權力,特彆是秦王身邊的圈子。
嬴政問道:“今日長安君上朝,按規製,可乘車入宮,為何沒有馬車?”
章邯哪怕表麵上處驚不變,但心裡已經極為緊張。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不經意間卷入到一個紛爭旋渦之中。
一個不好,就會要了他的命。
雖然章家沒落,但身為章家獨子,該有的眼光見識以及膽識不缺。
通過一些細節分析,這位年輕的王,似乎想要借自己的手,達成一些目的。
而作為回報,應該就是剛才特意讓他在朝堂之上,說出自己的名字。
那麼,他現在最好的做法是——
章邯依舊穩如泰山,沒有掩飾,也沒有修飾,把今日發生的一些事情和細節描述了出來。
讓嬴政不禁點頭,的確如蓋聶所言,是一個值得投資的年輕人。
有膽有識,還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成蟜不禁感歎,不愧是秦朝曆史上差點兒力挽狂瀾的人物,年紀輕輕就如此了得。
依照章邯外表的年齡,衛莊兄那個時候,應該才出師。
嬴政淡淡道:“朕沒想到,王宮的養馬師如此不中用,讓馬匹病重。而且,恰好是成蟜將要乘坐的馬匹。若說是巧合,眾愛卿可信?”
成蟜隱隱意識到嬴政為何要來這一出了。
也怪不得讓他坐不了馬車,早知道他就慢悠悠的過來,卡什麼點兒。
朝堂之上皆是緘默,讓嬴政有些棘手。
沒有加冠親政,終究放不開手腳,這些成精的大臣,根本不會做這個出頭鳥。
成蟜心知,嬴政的意圖太明顯了,簡直就是告訴大臣們,他要整呂不韋。
看著呂不韋依舊如初,巋然不動的樣子,成蟜心中一動,有意試探。
“宮廷統管車輛馬匹的太仆,據說是呂相舉薦,不知呂相如何看待?”
沒人當出頭鳥,他成蟜當然得義不容辭出個頭。
在殿內站著的太仆額頭上出現不少汗,久經官場,哪能不知道這位年輕的王,想從呂不韋手中奪回自己的王權。
呂不韋終於抬起了頭,淡淡的看了一眼成蟜後,麵向嬴政。
“太仆失責,理應責罰。”
成蟜有些愕然,沒想到老呂這麼爽快交閃。
讓他準備了一肚子亂七八糟的話,直接沒了用武之地。
嬴政微微皺眉,呂不韋明知道自己針對他,還主動給自己遞刀子,這……
他下意識看向成蟜。
現在他不知道該不該趁機把太仆拿下。
第一次正麵交鋒呂不韋,他才意識到,自己還是年輕了。
成蟜心道,你看我乾甚,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就對太仆動手,再怎麼著那也是九卿之一啊。
呂不韋半閉著眼,嬴政的小手段,在他看來有些兒戲。
若是他來做,至少得撒一張網,漸漸蠶食。
趙姬看了一眼呂不韋,眼神有些冷。
她現在不比當初剛入秦國,無依無靠。
現在她的一切可以說與嬴政息息相關,呂不韋竟然背著她對嬴政動手,已經在挑戰她的底線。
她雖然不懂政事,但她有的是手段整人。
成蟜看了一眼抿著嘴不說話的趙姬,想到了老趙。
沉吟道:“王兄,諸位大臣。先祖秦非子以善養馬而得封地,才有了如今的秦國。若被其他六國所知今日之事,豈不被人貽笑。”
呂不韋眉頭一皺,沒想到成蟜竟然搬出了秦國開國君主。
如此上綱上線,事情可大可小。
嬴政眼前一亮,若不是成蟜急智,他都沒想起來這件事。
“成蟜所言不錯,我大秦以馬開國,如今卻出了這等事,有辱先祖。”
沒有猶豫,嬴政直接定了性質,事關先祖榮辱,哪怕拿下太仆,也不會被人說什麼。
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自己和呂不韋的第一次交鋒,已經不單單是拿不拿下太仆的問題,而是牽扯到朝臣站隊的問題。
呂不韋有些猶豫,以為隻是嬴政的一次小打小鬨,卻被成蟜幾句話變成了派係爭鬥的問題。
讓他這個帶頭大哥怎麼做?
他本來已經打算好,隻要嬴政不針對他,他會慢慢過度自己手中的權力。
一是用來麻痹嬴政,讓自己有時間和機會為娘蓉他們安排後路。他隻需五年,就有把握送娘蓉安全離去,有十年,就有把握自己也能安然身退;
二是他已經老了,朝廷之上的人精當然看得出來他和秦王哪個更值得追隨。若是嬴政和成蟜死了,讓還未過三歲的扶蘇繼位,他老呂的一哥位置依舊穩如泰山,群臣也不敢在他死之前有其他念頭。
但現在麼……
呂不韋看了一眼年紀輕輕的秦王,輕輕吸氣。
他準備用太仆試探一下嬴政,同時也向嬴政釋放自己的善意。
他已經失去了和嬴政溝通的可能,他所說的一切都不會被相信,甚至之前所做作為也會被懷疑。
但他相信嬴政是一個很合格的政客,政客眼裡隻有利益,哪怕他行刺過嬴政又如何,隻要他足夠舍得,特彆是舍得用命。
“大王實言,太仆失職。辱沒先祖,理應……革職。”
成蟜和嬴政,昌文君和昌平君儘皆詫異的看著呂不韋這樣舍棄位列九卿之一的太仆。
太仆大腦瘋狂運轉,自己吃的好睡得香,以為隻是又一次的打卡點卯摸魚的朝會,竟然成了現在的秦國一哥和未來有可能成為一哥的秦王博弈的焦點。
若是他不做什麼,好不容易爬上的太仆一職,真沒了。
想到這裡,不禁在心裡詛罵成蟜,沒事把秦國先祖拉出來乾什麼。各退一步不行嗎?
但他清楚,自己能做到太仆,的確歸功於呂不韋的舉薦,讓他在仕途上一帆風順,但也因此被打上呂黨的記號。
但這並代表著他可以被呂不韋隨意拋棄,到了他這個地位,已經有資格談一點點條件了。
特彆是……
太仆看著已經今年老的特彆多的呂不韋,心想自己也該到了改換門庭的時候了。
呂不韋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會讓一些跟隨自己的大臣心裡產生芥蒂,但他們不知道自己行刺過嬴政,他都開始玩命了,哪還管得了他們。
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成蟜,他知道此子不除,定會繼續配合嬴政給自己添堵,甚至危及他的性命和計劃。
昌平君。
呂不韋知道,想要動成蟜,單靠他一個人力有不逮,但加上昌平君,他有把握把成蟜驅逐出朝廷上。
他需要在成蟜取得封地前做到,不然變數太多。
心裡譏笑成蟜年前的不識抬舉,竟然不要封地,去韓國斂錢玩女人,連王位都不在乎。
胸無大誌,雖有才智,不堪一用。
呂不韋默默評價著,對於嬴政活著回到鹹陽,他不認為是成蟜儘在掌握中,一切隻是巧合。
嬴政去新鄭是巧合,成蟜在新鄭也是巧合。
短暫的遲疑後,嬴政準備把太仆拿下,換上自己的人。
“大王,臣有事稟報!”
身為頂尖高手的成蟜,一眼看得出太仆身上的朝服已經被汗水濕透。
嬴政驚疑道:“何事?”
“中車府令李楓,收受賄賂,意圖不明。”
太仆深吸氣,一字一句道。
這位中車府令是呂不韋的親信,也是通過他的手安排上去的。
呂不韋身體微微一顫,沒想到太仆會在這個時候反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