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這時,沈老太太出來了。
南煙表情管理素來一流,臉上的薄怒瞬間被淡笑取代,她攙扶著老太太往外走,齊聿禮落在身後。
走著走著,南煙往後冷嗖嗖地瞥他一眼,一臉——我根本不需要你這種努力的表情。
齊聿禮那張清心寡欲的臉,此刻也寫了一行話:你在床上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南煙鬱結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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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煙出生的時候鬨了個小烏龍,她和齊月出生日期前後相差兩天,兩個孩子的母親私交甚篤,平時來往頗多,住在月子中心時也經常串門。從月子中心回家的那天,家裡來的保姆阿姨第一次見小孩兒,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直到回到家中,孩子哭鬨要喂奶的時候,兩位母親才意識到孩子報錯了。
南煙的母親遂讓司機開車去往齊家,過去的路上接到丈夫助理的電話,說是先生應酬時被合作商灌的胃出血進了醫院,一時兩難,最後還是讓司機把齊月送過去,自己打車去了醫院。
齊家那時候都是男娃,突然多了個女娃,一幫小男生們也不出門玩了,圍在嬰兒床邊嘰嘰喳喳。
“小月亮好漂亮,眼睛好大。”
“不止眼睛大,她的鼻梁又高又翹,長大了肯定特彆是個大美人兒。”
“啊她對我笑了!小月亮好可愛!!!”
“……”
“……”
“那個,小少爺們,抱錯孩子了,這位不是咱們家大小姐,是城西南家的大小姐。”保姆瑟瑟發抖地把剛接回來的齊月抱進來,和躺在嬰兒床的南煙放在一塊兒,“這個才是咱們家大小姐。”
屋子裡一堆毛沒長齊的小毛孩們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隨後,權當無事發生,準備再誇一遍家裡唯一的女娃。
“小月亮真漂亮,眼睛……二哥,小月亮怎麼是單眼皮啊?南家小妹妹的雙眼皮好明顯哦。”
“小月亮的皮膚怎麼這麼黃?南家小妹妹好白啊。”
突然,嬰兒床裡爆發出哭聲。
圍在床邊的毛頭小子們都急了,“小月亮怎麼就哭了?彆哭了,彆哭了——”話音戛然而止,又陡然一轉,“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臭味?”
“有,好臭。”
“好像是……”
眾人的視線又回到嬰兒床上,一時間分不清這股味道到底是從誰身上飄來的。
保姆連忙走過來,抱起齊月,摸了摸,“我要給大小姐換一下尿褲,各位少爺們要不回避一下?”
各位少爺們回避了,一個個站在屋外的走廊。
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雖然他們的妹妹長得沒有南家妹妹好看,但是聲音嘹亮,腸道也很健康,是個身強體壯的好姑娘!
……
那陣子剛巧是錦琅府邁入國際市場的階段,南家上下各個忙得不可開交,齊家那邊表示能把南煙照顧的妥妥當當的,於是南煙就沒被接回南家。
恰逢多事之秋,南煙的父母遭遇車禍當場死亡,沈老太太得知消息後一夜間頭發花白,連悲慟的時間都沒有,就得處理大小債務。等到處理好後,身上緊繃的那根線鬆了,整個人支撐不下去,無力地倒地,被送進醫院,一住就是大半年。
等到她出院,家裡空空蕩蕩,於是又去接回唯一的孫女。可她既要忙於錦琅府的生意,又有私人訂製的單子,並沒有太多時間分給南煙。齊月母親帶著小齊月過來找南煙玩兒的時候,南煙被放在床上,床上護欄也不知放哪兒去了,小南煙在床上爬來爬去,爬到床邊,再往前一點兒就要掉下床了。
——還是齊月的母親箭步過去,一把撈起南煙,才避免她頭朝地摔去的悲劇發生。
保姆也不知道到底乾什麼去了,姍姍來遲。
齊月的母親把南煙當自己第二個女兒,見到照顧她的保姆如此粗心大意,心頭一刺。當機立斷,和沈老太太說自己要把南煙帶回齊家養,當做自己的女兒養,保證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保證她無痛無災。
南、齊兩家是世交,南家落敗後,偌大的南城豪門圈,除了霍家,隻剩齊家願意和南家來往。沈老太太分身乏術,索性答應了她。
那之後,南煙就被寄養在齊家。沈老太太偶爾得閒了就往齊家跑,看自己的親孫女兒,這些年,沈老太太跑齊家的次數比回自己家的次數還要多。有時候南煙也會回自己家住上一陣,所以她們祖孫關係一向很好。
南煙有大半年沒回國了,沈老太太見到她,自然拉著她手絮絮叨叨地嘮。
她們祖孫倆說話,齊聿禮是插不上嘴的,他拿著手機在外麵談工作,一通工作電話,打了將近兩個小時。
已到中午用餐時間。
齊聿禮去到餐廳,便聽到沈老太太喜出望外的問:“真的要在這兒住嗎?你不是拿我老太婆尋開心的吧?”
南煙聞言低眉一笑:“真的,沒騙你,我打算回家陪您住。”
“好,挺好,我讓人把你房間打掃一下。”沈老太太略有些哽咽道,“你上次回家過夜都是兩年前的事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老了,總會想起以前的事兒。我總在想,當時我要是把錦琅府關了就好了,這樣就不用把你放在齊家,我自己能手把手帶你、陪你長大了。”
“您一直以來都有在陪我長大啊。”南煙拍了拍她的手背,語調溫婉,細細安慰。
餘光中,齊聿禮踏入餐廳。
溫情瞬間就此結束,三人用餐。沈老太太剛拿起碗筷,發現少了一道菜,於是起身去廚房催問。
餐廳裡隻剩他們二人。
餐桌上的煙霧似乎凝住,空氣滯悶,齊聿禮嗓音裡沒什麼情緒,“你打算一直住在這裡?”
南煙頓了頓:“嗯。”
齊聿禮音色極低地嗤了聲,問:“那我呢?”
平鋪直敘的三個字,南煙莫名聽出了一絲類似於委屈的情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