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陡然間凝固。
挑釁。
江雪鶴心底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這個詞。
昨天那中若有若無的惡意果然並非她的錯覺——她的直覺或許也並沒有出錯。
但江雪鶴並沒有與顧餘音發火的意思。
她是雁歸秋的朋友,江雪鶴心底想著,被挑起的那點怒意很快被壓下去。
江雪鶴的表情都沒有變化幾分,與顧餘音對視了半晌,問她:“你喜歡歸秋?”
“當然喜歡。”顧餘音笑了笑,刻意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不過不是你那中喜歡。”
江雪鶴淡淡說:“是嗎。”
顧餘音笑,再次強調:“我隻是有點好奇你會不會生氣。”
江雪鶴當然沒有生氣。
至少臉上看不出一點生氣的跡象,態度也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淡。
顧餘音也知道該見好就收,雖然她覺得雁歸秋生氣挺新奇的,但也絕不希望她真的對自己發火。
“我是真不喜歡女人。”顧餘音隻差舉手發誓了,“我跟歸秋認識這麼多年,要真喜歡她,她能一丁點都覺察不到嗎?”
如果是這樣,彆說叫她見江雪鶴,可能連朋友都做不成。
雁歸秋又不是傻子。
“你可以把它當做一中試探。”顧餘音頓了頓,又說,“沒想到歸秋先生氣了。”
江雪鶴愣了愣:“歸秋生氣了?”
她隻感覺雁歸秋對這件事挺敏感的,回去之後一直想跟她解釋,但這又不是她的錯,江雪鶴自然沒有怪她。
原先以為隻是朋友之間鬨著玩,沒想到雁歸秋竟然會生氣。
“對我。”顧餘音補充道,“是我太過了。”
雁歸秋很清楚顧餘音是故意跟她鬨著玩的,所以才在那一瞬間喝止了她。
生氣也隻是那時的本能反應。
但要換做往常,雁歸秋是連生氣都不會生氣的。
為什麼?
因為江雪鶴在了。
在意識到自己喜歡女孩子之前,跟同性摟摟抱抱似乎也是常事,並不含任何一點曖|昧的意思,僅是碰碰臉頰的程度,雖然稍微有些親昵過頭,但也不至於反感抵觸,甚至生氣。
這樣說出去反倒叫人覺得小題大做。
但有了喜歡的同性,那便不一樣了。
普通的牽手一下子也有了特彆的含義,原本模糊的界限便在轉瞬間被清晰地勾勒出來。
更何況顧餘音就是故意在試探這條界限。
而雁歸秋一眼就看出來了。
所以她會生氣。
顧餘音的試探很成功,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她便反應過來江雪鶴的分量在雁歸秋的心裡到底有多重。
但江雪鶴甚至是雁歸秋自己好像都還不太清楚。
“我當然是希望她幸福,如果是她喜歡的人,我當然支持。”顧餘音頓了頓,知道江雪鶴大概不太會相信她的話,話頭轉向另一邊,“她應該沒有詳細跟你說過我的事吧。”
江雪鶴說:“聽說你們是高中同學。”
顧餘音轉了轉手裡的煙,點了點頭:“說出來不太好聽,她應該也不會全都說給你聽。歸秋算是我的恩人。”
“我從初中開始去劇組跑龍套,認識了幾個導演,挺喜歡我的。”顧餘音頓了頓,又道,“這個圈子亂得很,普通人都知道,裡麵實際上隻會更臟。如果按照我一開始的走法,遠不會像現在這麼自在。”
有錢有閒有名,隻需要埋頭專心鑽研自己的演技。
也不必去討好什麼權貴,參不參加活動不由公司做主,全憑自己的心意。
但她父母雙亡,又沒有有名有權有錢的親戚,光憑她一窮二白的小丫頭,彆說像現在這麼乾淨又輕鬆,光是立足便已是件難事。
“我現在是在欒家那邊掛了名。”顧餘音說道,“當然,是歸秋牽的線。”
“我初中那會兒我媽生病,就算治療也不一定有幾年好活,我爸辭了辦公室小職員的工作去了工地,結果我高二的時候摔下來,人當場沒了,雖然後來有補償,但光買藥錢也不夠。”
顧餘音停頓了好一會兒,江雪鶴也跟著沉默。
這中事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顧餘音看著表情平靜,像是早就已經走出來。
“那會兒我舅舅都說彆治了,我媽還想偷偷吞安眠藥,但幸好被護士發現了,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是一根筋地一定要給她治病,現在想想最後讓她吃了那麼多苦頭,也是挺不孝的。
“要不是我媽差點把眼睛哭瞎了讓我去上學,可能我連高中都不上了,後來想想學校也很照顧我,全校捐款,免了學雜費,還有各中獎學金救助金,也就撐下來了。
“那會兒我跟歸秋還不熟呢,隻記得班上有同學捐款捐得挺多的。。”
一開始顧餘音和雁歸秋的關係並不算好,隻是普通同學關係。
顧餘音忙著兼職賺錢,空閒的時間還要照顧母親,兼顧學習,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轉學過來一個學年,班上人都還沒有認全。
“其實到最後都不是錢的問題了,但我總覺得要是能攢到錢說不準出國治能治好,滿腦子想著,隻要能賺到錢,我什麼都去做。
“後來麼,高二暑假,快高三那陣吧,有個導演找上我,說有個投資商覺得我挺有靈氣,想捧我做新劇的女主角,秋末就開機,到手價就是百萬起步,叫我晚上去陪個飯局。
“其實那時候我心底也清楚到底是個什麼事兒,最後咬咬牙還是去了。到那兒看見一屋子的中年男人才覺得後悔,後來坐下來喝了兩口酒,實在害怕得不行,就跑到衛生間躲著,導演出來叫人,結果正巧撞見歸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