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江雪鶴當然會給出這個答案。
覃向曦死死地盯著江雪鶴的眼睛看,生怕錯過一絲一毫的遲疑與猶豫。
但一點都沒有。
江雪鶴眼底隻有疑惑,像是不解她為何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們似乎本來就沒有多熟悉,覃小姐。”江雪鶴提醒道。
見麵次數都寥寥無幾,又談何“動心”?
更何況她早已給過答複,覃向曦為何又死纏著這個問題不放?
江雪鶴甚至開始反思自己到底是哪一步疏漏了,才叫覃向曦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覃向曦看著她淡漠的臉,怔在原處,臉色刷得又白了幾分。
一定是有哪裡不對。
她心裡想到。
在她記憶的最後,是她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的瞬間,聽著人群的驚呼,她突然有些後悔。
覃家公司破產,父母過世,江雪陽被踢出公司,堅持與她離婚。
二十八歲的覃向曦萬念俱灰,僅餘的期望便是江雪鶴能伸手拉她一把,哪怕隻是回頭看她一眼。
然而最後也隻是江雪鶴的助理接了電話,冷淡地建議她去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
覃向曦一時衝動,便爬上了公司大樓的頂層,賭氣跳下去的瞬間卻已經沒有了反悔的機會。
那一個瞬間開始,她才真正恨上了江雪鶴。
哪怕她早就知道江雪陽是江雪鶴趕出公司的,知道覃家是被江雪鶴打壓下去一蹶不振的,知道江雪鶴已經極為厭惡她……
但在那之前她尚且還能為江雪鶴找借口,商場之上弱肉強食,沒有什麼親情情麵可言,輸給江雪鶴的都是技不如人,再惱怒也談不上罪過。
直至真正直麵死亡的時候,她才敢承認,自己那麼多的借口、那麼多的不甘無非就是源於求而不得。
可比起死亡,那好像又算不上什麼了。
如果再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想她一定不會再追在江雪鶴的身後,去奢望那些無望的愛情。
但她唯獨想要從江雪鶴口中真正得到一個答案。
結果上天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會。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看見的便是死而複生的父母。
覃向曦隻顧得上高興,除了父母,她滿腦子隻剩下了江雪鶴。
但當她坐在江雪鶴麵前時,才漸漸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江雪鶴說她們不熟。
那人臉上的茫然與疑惑並非作偽。
覃向曦想過很多江雪鶴拒絕她的理由,卻唯獨沒有想到是這一個。
前世江雪鶴也從未拿這個理由搪塞過她。
那時候覃向曦總是跟在江雪鶴身後跑,跟屁蟲一樣甩也甩不掉,江雪鶴是個有涵養的人,就算不耐煩也不會大聲斥責她,再加上覃家與江家之間也有合作往來,因此勉強也能稱得上一句世交,總有不少無法回避的時候。
哪怕江雪鶴出國的時候,覃向曦被父母拘著不能亂跑,一遝一遝的跨國信件卻沒有少過。
江雪鶴待她並不過分親近,卻也並不十分疏離,更像是普通世交家的妹妹,卻叫覃向曦總還懷著一份“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的期待。
至死覃向曦都沒見過她熱切到失態的模樣,也沒有聽過她對任何人說過一句愛語。
作為熱切地追了江雪鶴十幾年的那一個,覃向曦總覺得自己是不同的。
所以她始終心存著一份妄念。
或許江雪鶴也曾對她動過心,隻是由於現實種種才逐漸消弭。
那至少證明她十幾年的青春年華並非完全虛耗。
可上天給了她重生的機會,卻那些執念變成了一樁疑案——
重生回來後,江雪鶴似乎並不相信覃向曦真的喜歡自己,那種冷淡疏離的眼神在前世都鮮少見到,與看陌生人也沒什麼區彆。
“覃小姐到底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喜歡我?”江雪鶴問她。
聲音依然溫和,卻並不帶多少溫度。
直至一刻,覃向曦才突然意識到,前世江雪鶴待她的態度已經算是熟稔。
麵對江雪鶴的疑問,覃向曦又一次愣住,這回不是想不到理由,而是不知道那些“理由”是不是存在。
“阿鶴姐姐很溫柔……”覃向曦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恍惚了一陣,又驚醒過來,“隻有你會注意到我的心情……”
最早還是小的時候。
那會兒覃向曦大概還在上小學,父母帶她去參加江家的宴會。
那段時間覃向曦心情一直不好,進了門便如同木頭樁子一樣杵在角落裡,端著一杯果汁眼光發直。
附近的小朋友路過她的身邊,伸著手對她指指點點,又背過身去小聲討論她是不是傻子。
剛剛升上初中的江雪鶴站到他們麵前,不輕不重地勸阻了兩句,叫他們不要亂說話。
送走那些小孩子,她又走過去問覃向曦要不要去房間裡休息一下。
覃向曦看了眼不遠處正走過來的父母,愣愣地點了頭。
江雪鶴領著覃家人進了樓上的客房,拉上窗簾,關上門,叫他們先在這裡休息。
覃向曦一閉上眼睛就陷入無邊的黑暗,無儘的人潮向她壓過來,她想轉身,想逃跑,想叫喊,卻發不出聲音,也不能動彈。
那些重量與疼痛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時候,覃向曦從夢中驚醒過來。
現實裡沒有那些麵貌醜惡的男孩子,隻有風揚起的白色輕紗,還有白紗落下來之後,露出來的江雪鶴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