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路人說得眉飛色舞, 葉非折也聽得對蕭家家主神奇想法歎為觀止的時候, 城門口橫空插進了兩道橫衝直撞的遁光。
這兩道遁光各自從一南一北兩個方向而來,倒是默契得很,默契地七倒八歪撞散了一片人, 最後彙成一個人字, 停在葉非折麵前不過幾尺之地。
葉非折好像看不到那兩人存在似的, 不退不讓。
這倒也不能怪葉非折反應遲鈍,實是因為這等被紛揚塵土撲了一臉的遭遇,是葉非折前所未經曆過的。
過去沒幾人能追得上葉非折的遁光
能追得上葉非折遁光的,當然也過了好勇鬥狠的幼稚年齡,深知那把千歲憂認真起來有多可怕,自不肯將自己性命放刀口上賭。
就是說, 葉非折被撲一臉塵土,是地破天荒的頭一回。
雖說有楚佑攔著, 塵土未真正撲到他臉上,但也夠糟心的了。
更糟心的還在後頭。
左邊的魔修見葉非折不把他放在眼裡, 不由大怒, 鞭子在空氣中甩了個響亮的鞭花,陰森森笑道:
“小子好大的膽子,就是不知道你的修為有沒有膽子那麼大了。”
右邊的妖修見葉非折視若無睹, 座下坐騎蹄子重重刨土, 從鼻子裡吭氣:
“敢攔我的人, 都已經成了我坐騎口中餐了。”
他們以為這一番話下來, 葉非折就算不會跪地求饒, 少說也要痛哭流涕。
葉非折不負所望地開口了。
他發自肺腑:“實不相瞞,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往前,天下之大,仙魔兩道,沒人敢攔仙首的路,更沒人敢讓仙首為自己讓出一條路。
兩人麵色稍緩,以為葉非折接著要說自己年輕不懂事,求求他們放過自己時,就聽葉非折真誠喟歎道:
“所以不是很有經驗,早知道,我就應該先下手把你們丟出去的。”
“大膽!!!”
兩人同樣一聲大喝,同樣震怒出手。
儘管種族不同,從前也從未謀麵,但兩人此刻的思想,不約而同達到了高度的一致!
他們要葉非折死!
鞭花翻卷,妖獸怒吼。
排隊入城的行人閉上眼睛,不忍再看。
縱然他們有意出手相幫葉非折,實力差距擺明了放在那兒,以兩人的元嬰修為,他們出手也是無濟於事,說不得還得把自己一起賠上去。
楚佑終於把注意力自葉非折身上移開,側目淡淡看了他們一樣。
在城門口當空把兩人炸成煙花未免太不雅觀,有礙觀瞻,容易給過路人造成心理陰影。
更要緊的是,葉非折不一定喜歡。
於是楚佑出手出得很收斂。
誰都看不見有一縷無形無色的煞氣順著兩人衣袖探入他們經脈之走,轉過五臟六腑,最後停在丹田中,氣定神閒。
鞭子和妖獸俱停了。
不光是行人目瞪口呆,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會在局勢大好的時候突然收手。兩人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和自己過不去,自己的手為什麼不聽自己使喚。
他們固執地不肯相信是葉非折與楚佑動的手腳。
開玩笑,雖說修行之人大多容顏永駐,但那兩個年輕人的青春洋溢是無論如何也騙不了人的,顯然是初出茅廬,怎麼可能有這份本事?
兩人想來想去,想破腦袋,都覺得一定是剛才自己的腦子抽了,手和腦子一起抽了。
他們輸人不輸陣,色厲內荏。
魔修倔強挺了挺胸:“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來臨平城的嗎?”
他非常急於想證明自己不是個紙糊的魔修,不等葉非折提問就開口道:
“據說被聖道擇主的魔道新主會現身於臨平城。魔道實力為尊,我追隨的大人論實力該是魔道第一,自是不服那位魔道新主,所以特意前來會一會他。”
魔修非常懂春秋筆法的奧妙,略去自己追隨的是一位化神魔修,化神魔修追隨的是晉浮,晉浮追隨的才是他口中那位大人的部分。
他也不清楚那位大人所來不是為了追殺葉非折,而晉浮如果可以,情願和葉非折永不相見這一事實。
魔修隻知道這大人和魔尊一起亂飛的語句,顯得非常風雲起伏,顯得他是個有靠山的,殺人不眨眼的厲害魔修!
在魔修口中被他靠山的靠山的靠山追殺的新任魔尊葉非折:“……”
葉非折的啞然無言顯然是鼓舞了妖修。
妖修也倔強地昂了昂首,跟著有樣學樣,依葫蘆畫瓢:“你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而來臨平城的嗎?”
“禍世大人現世的消息震動妖族。現任妖尊特意趕來臨平城一見禍世大人。”
妖族民風淳樸,除了打打殺殺捕獵打漁不乾彆的事,因此,妖修也要比在爾虞我詐中的魔修更傻一點。
他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有身份的妖修,把妖族的隱秘也給心直口快抖了出來:
“禍世血脈,是妖族中至尊至貴至強的血脈。妖尊也隻能由妖族中最強者擔任,現任的尊上專程前來臨平城,也是為剝離禍世血脈,安到自己身上。”
妖修的口吻見怪不怪。
畢竟妖族生性最原始,最野蠻,沒有什麼仁義孝悌,向來弱肉強食。
每個能活到現在能喘氣的妖背後,都是活生生的血。
他口中要被妖尊剝離禍世血脈的楚佑:“……”
見楚佑與葉非折都陷入沉默之中,一魔一妖重新得意洋洋起來,頤指氣使道:
“既然知道我們的來意不一般,還不快點讓開?”
行人們捂住自己的嘴,儘量不讓自己因為過度的驚訝而發出聲音,唯恐因為自己知道得太多而被人結果。
葉非折心裡其實有點驚訝。
因為禍世血脈可以從禍世本世身上剝離這件事,原著隻字未提。
葉非折想想也就釋然了。
原著裡楚佑把禍世血脈藏得那麼嚴密,滴水不漏,就是妖族想剝,也找不到人去剝,自不會衝到楚佑麵前,也沒什麼提及的必要。
說來說去還是得怪他。
這事,他得幫楚佑解決好。
他心裡如是想著,臉上的神情很尊敬,很嚴肅:
“你們說得是。”
一魔一妖以為葉非折真怕了自己的靠山,瞬間抖擻得很,還沒來得及賣弄,就聽葉非折補道:
“這樣,看在你們靠山的麵子上,我應該給你們一個尊嚴,我們在城門外,尋個安靜無人的地方,以約戰的方式,來維護你們的尊嚴如何?”
行人看葉非折的眼神頓時充滿著敬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何等的無畏?
挺身而出,舍己為人,牽走這兩個禍害,這又是何等的精神?
兩人:“???”
為什麼給他們尊嚴就要向他們約戰???
他們不想要這個尊嚴不行嗎???
然而,兩人丹田中盤踞的煞氣並不會給他們拒絕的機會。
兩人在煞氣牽引下,真迷迷糊糊,暈頭轉向地跟著葉非折走了。
護城河岸邊漫漫生著一片豐茂的蘆葦水草,隨著護城河鋪開至不見底的儘頭,蒼灰的穗穗尖尖在微風中起伏成一片,偶爾能從其中瞥見白鷺拍打翅膀的身影。
很無人,很寧靜。
是個殺人放火的好地方。
是葉非折想要的地方。
他也不管那個一頭霧水的魔修,直接逼問妖修道:
“剝離禍世血脈,究竟是怎麼回事?”
煞氣梗在妖修丹田裡,容不得他說謊。
事已至此,即使妖修再遲鈍,也該察覺葉非折的不對勁了,哆哆嗦嗦道:
“禍世血脈的確可以從禍世體內被剝離,隻是要求極其苛刻。”
“一來要求禍世毫無反抗,才能完整從禍世體內取出其血脈。二來要求承受禍世血脈的人,必須得到禍世血脈的認可。兩者作用之下,方能成功。”
這世上能把禍世打到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有幾個?
這世上能通過考驗,得到禍世血脈認可的人有幾個?
難怪禍世血脈的剝離雖是妖族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情,也隻有妖尊才敢打楚佑的主意。
因為其他人打了也不過是做無用功。
葉非折心中很快有所計較,對楚佑道:“蕭家家主定是刻意對你所設的局,仙道魔道妖族,三方勢力,這修仙界中的大能估計齊聚此地,硬杠沒意思。”
左右他們的目的是不讓蕭姚被安葬在蕭家祖墳中,又不是一個人單挑所有大乘打他個你死我活。
至於宿不平口中的修為一事,葉非折反倒是無所謂。
一個世界歸一個世界。葉非折在自己原身所在的世界中再如何厲害,到這個世界來的也不過是一縷神魂罷了。
沒道理穿越世界還能附送修為。
到時候去蕭家隨便看兩眼,看看到底是隱藏著何等玄妙之處才能叫宿不平出此一言。
有是最好,沒有也沒什麼好失落的。
還是蕭姚的事情最要緊。
“恰好這兩個人撞上來,等同瞌睡送枕頭。”
楚佑不必葉非折再說下去,已然明了他言下之意。
如果送上門來的是仙道中人,楚佑興許真沒什麼辦法。
偏偏兩人一個魔修,一個妖修,都不是什麼走正道清氣的路子。
那便再好辦不過。
一魔一妖還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就發覺自己的身高體形似乎有所變化,連視野所及都不太一樣。
再一看,對麵的兩人豈不是自己最熟悉的模樣?
形態麵貌,都和自己一模一樣。
是楚佑葉非折分彆換作一妖一魔的易容,再將對應的一妖一魔易容成他們自己的模樣。
楚佑沒習過易容變化之術,但操縱妖魔體內煞氣來進行變化,對他而言再簡單不過。
加上用的是妖魔體內自身的煞氣,□□無縫,哪怕是四方宗主、千歲等人在此,也絕難看出端倪來。
普天之下,能這樣得心應手操作煞氣的就此一位。
好巧不巧,那位也在臨平城。
要是還想不明白楚佑到底是誰,一妖一魔可以就地自殺了。
他們驚恐地睜大眼睛,嘴裡發出含糊不明的唔唔聲,如同被人堵住了嘴。
事實上他們的確也被楚佑用煞氣封住了嘴,以免說話泄漏出去易容玄機。
妖修想到之前自己對禍世口出的狂言,悔恨到幾儘想自殺。
而驚喜遠遠不止眼前這點。
葉非折拿著刀在魔修麵前晃了幾下,以便對方能清晰看見“不平事”三個字。
全天下沒人敢仿這三個字,仿這把刀。
因此,全天下的不平事,也就那麼一把而已——
是魔尊佩刀,魔道聖物。
葉非折慢條斯理一笑:“既然你們那麼喜歡把魔尊和禍世掛在嘴上,我便圓你們這個夢,好讓你們有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說罷,葉非折亦欽佩自己的開闊胸懷和善解人意,感歎道:“我可真是個好人。”
一魔一妖:“???”
楚佑回答他:“你是。”
如果說葉非折是在玩笑調侃,楚佑卻是儘了十成十的認真,打心裡覺得。
一魔一妖:“???”
這一任禍世是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