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渚第二次皺起了眉,第二次用銳利的眼神打量起了楚佑。
嗯…是個貨真價實的魔修
嗯…是個他見過的,跟隨千歲的魔修。
玄渚腦內靈光一現,突發奇想地問楚佑道:“是你們大人讓你來的這裡為我打掩護?”
說完,玄渚便長長歎了一口氣,似有點感動,又似有點慚愧。
虧自己先前誤會千歲,以為他性情乖僻,喜怒無常。
沒想到,乖僻隻是表麵上的乖僻,無常隻是表麵上的無常。
如果說長老送葉非折過來的所作所為,還是看在他們同族情誼,他們過往相處情分上的話,千歲送楚佑過來,便可謂是毫無理由。
玄渚自覺他的聰明才智不遜於世上任何人。
所以他憑借自己過人的聰明才智,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千歲一直都是這樣的溫柔體貼,耐心細致,縱使是潛入靈堂這種不費吹灰之力的活,也會擔心玄渚安危,特意派一個人來幫他。
多麼體貼周到的心思,多麼外冷內熱的人。
玄渚不由得深深歎息,深深悔恨。
隻可恨自己枉負聰明,卻像眾多不長眼的世人一樣,對千歲有所誤解,有所偏見。
辜負美人恩,真是該死。
葉非折:“???”
楚佑:“???”
隻是楚佑畢竟處變不驚,理解不了玄渚的神奇思維,也能順著他說下去:
“是這樣。大人讓我來協助妖尊,以成大事。”
果然是這樣!
他就知道!
玄渚不疑有他。
儘管他從未告訴過千歲自己對蕭姚屍骨有想法,千歲從何而知,尚待商榷。
但玄渚沒有多想。
像千歲這樣的美人,總歸是要有點美人樣子和特權的。
比如說長了一副七竅玲瓏心,能想到常人所想不到的事情。
像自己這樣的英雄,也總歸是要有點英雄樣子和特權的。
比如說能得美人的青睞,能讓美人格外地關注一點自己。
這樣一來,千歲為何會知道,就很好理解,迎刃而解。
玄渚感動於千歲心意的同時,更打點起了十二萬分精神,叫自己斷不可在千歲的人麵前失態。
非常氣派,非常凜然,非常有妖尊威嚴!
他維持著這種威嚴,威嚴道:“好,本尊知道了,那位大人的好意,本尊也領了。”
楚佑:“???”
此刻,就算是以楚佑的淡漠性情,也不禁有了一兩分惘然。
為什麼…玄渚會覺得千歲這種人能有好意?
他到底是經曆了什麼,又腦補了什麼?
但楚佑依然八風不動。
非常鎮定,非常從容,非常像個見慣風浪的成熟魔修:“大人知道就好。”
他的一言一行,在玄渚眼裡,有了更深一層的深意。
玄渚不禁有點自得。
雖然世人對美人多誤解,多畏懼,多冷眼——
好在自己能懂他,能明白他的善良柔軟之處!
玄渚搓搓手,思緒已經飄到很遠的將來,自己拿到禍世血脈,殺掉魔道新主,萬眾矚目地向美人求親的那一天。
還是葉非折的尋問,拉回了玄渚飄在半空的思緒:“尊上此次,為何要來拿蕭姚屍骨?”
他語氣表情都非常誠懇,像極了一個對妖尊又仰慕又畏懼的尋常小妖,細聲細氣道:
“長老不讓我多問,說是尊上行事自有深意,不是我一個小妖可以妄加揣測的。”
說完,葉非折抬頭,一雙眼沒了他本來勾魂奪魄的豔色,卻依舊明亮剔透得驚人,能叫人心尖也不禁微微顫一下。
他吸了吸鼻子,聲音略顯軟糯:“再說,蕭姚身份修為固然不低,可比起尊上來,終究普普通通,哪裡值得尊上為她大動乾戈呢?”
玄渚自以為自己和美人心意相通,正是飄飄然的時候,又被葉非折那麼一捧一吹,也顧不上他說的東西要不要緊,就此賣弄起來:
“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蕭姚是沒什麼特彆的,但她生出來的孩子特彆。”
“她生出來的孩子,就是我們妖族的禍世。”
提及禍世,玄渚終於現出幾分正形來:
“禍世血脈向來少,千餘年方降臨妖族一次,況且能有禍世血脈的妖裡,能通過血脈考驗的十不存一,認真算起來,妖族已經將近上萬年沒見著真正的禍世了。”
“之前的禍世向來天生地養,從人族女子腹中誕生的禍世…這是頭一個。”
葉非折有幾分了然。
果不其然,他聽玄渚道:“為此,我也一定要弄明白蕭姚究竟有何特殊之處,若是禍世血脈能長久傳承,我妖族何求不能稱霸天下?”
說完,玄渚自覺在楚佑麵前失言,連忙彌補道:“當然,你放心。我妖族就算稱霸天下,也絕不會稱霸大人所在的魔道。”
楚佑:“……”
葉非折:“……”
玄渚想著能夠培養禍世血脈,稱霸天下的美好明天,不由沉醉起來,嘴上也沒個把門:
“要我說,這一任禍世才是真正的廢物。”
真正的廢物禍世:“……”
玄渚有理有據,言辭鑿鑿:“連自己母親的屍骨都護不好,藏頭露尾,畏畏縮縮,豈不是辜負蒼天給他的禍世血脈?豈不是真正的廢物?”
在他沒有發現的時間裡,棺材內溫度驟然降了不少。
葉非折違心道:“是,您說得對。”
棺材內更冷。
玄渚一番誇誇其談,指點江山,也沒葉非折敷衍一句話溫度降得多。
玄渚也沒把溫度的事放心上。
靈堂瞧著就詭異,陰慘慘的,蕭姚屍體都能跑了,棺材底下都能藏密道了,氣溫驟降,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
他很以為然:“是,可見廢物就是廢物,再逆天的血脈也救不起來。不像我,禍世血脈若是長在我身上,我立刻能給它來個渡劫飛升。”
玄渚扼腕歎息的語氣非常沉痛。
可恨蒼天不長眼。
棺材內冷得要將刮起陰嗖嗖的風。
葉非折也非常入戲,肅然阻止他說:“尊上何必妄自菲薄?禍世縱然厲害,尊上才是我妖族至尊。禍世不過仗著血脈之便,尊上才是真英雄!”
若說剛才棺材裡隻是刮風,現在棺材裡幾乎要結冰。
葉非折的吹捧對玄渚恰到好處,恰到時候。
他微微歎息,隻有曆任妖族至尊長老知道得不傳之謎,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從他口中說出來:
“飛升渡劫…哪有那麼簡單?”
葉非折回想起自己死在天劫下的慘痛經曆,第一次認同玄渚的話。
葉非折到現在,也沒能想明白自己為何會渡劫失敗。
他有天下第一的傲氣,也有天下第一的底氣。
千歲憂縱橫數百年,劍鋒之利,從未遇到過旗鼓相當的對手。
按理說是連雷劫也斬得破,阻不了的。
那邊玄渚說:“此界中,就連得天道青眼的仙道也近千年沒出過飛升之人,更遑論是不得天道眷顧的妖修魔修?飛升雷劫遠要比仙修遭遇的,困難許多。”
“如此下來,妖修魔修想要飛升,自是困難無比。我不行,那位大人也不行。”
玄渚憂愁地歎一口氣,為自己和美人的命途多舛,情路艱難而發愁。
“隻有一個例外。”
“禍世。”
“若是擁有禍世血脈,能夠自如操縱世間煞氣,那麼在渡劫的時候,便可將調集世間煞氣來分散雷劫,易如反掌。”
“為了渡劫,我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到禍世血脈!”
葉非折從玄渚口中得知至關重要的消息,恭維張口就來:“尊上神通廣大,定然能手到擒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棺材內已經從結冰,嗖嗖變成了下雪。
玄渚滿意道:“不錯,正好這一代的禍世竟是個自己母親也護不住的廢物,豈不是天助我也?”
雪變成冰雹,砸了玄渚一頭一臉。
玄渚摸一把冰冷的額頭,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遲疑著問楚佑道:“你有沒有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這棺材裡溫度,有點過分冷了吧???
楚佑坦然得看不出他是罪魁禍首,不置可否道:“尊上既是為蕭姚屍骨而來,棺材內無人,想來應在更深處的魔道中,不妨一探?”
不愧是美人手底下的人。
就是心性了得,不同常人。
玄渚一凜,頓覺自己不能在楚佑麵前丟人,也不去計較詭異的冰雹,隻道:“依你說得來。”
他們進魔道的一刹那,門外響起紛至遝來的腳步聲。
蕭家家主拿袖子揩一把眼睛,裝模作樣對身後人道:“這就是阿姚在的地方,等等——”
他驚慌奔到大開的棺材麵前去,不敢置信地連連搖頭:“阿姚怎麼會不在棺材中?誰動了阿姚?誰動了阿姚!”
最後一句話,蕭家家主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他眼睛發紅,從人群裡晃晃悠悠地掃視了一遍。
還真叫蕭家家主見到了兩個剛出現的,他求之不得的人。
“禍世?”
蕭家家主揉了好久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才敢發聲,連演父女情深都顧不得了,喊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這三族齊聚,我送走阿姚的日子裡來到臨平城!”
他向四方宗主、向千歲、向假妖尊使眼色到眼睛抽筋:“難道你就不怕三族的至尊出手除掉你嗎?”
被迫偽裝成楚佑和葉非折,又被煞氣逼著前來此地的一魔一妖嘴不能言,隻能瘋狂搖頭。
狗屁的禍世魔尊。
禍世魔尊借來他們的樣子不知在哪裡逍遙快活著呢!
“他們不是。”
這是眾人第一次看見千歲的劍。
長劍翻來覆去不過那些樣式材料,好聽點說是樸素大方,難聽點說是平平無奇。
唯獨這一把不一樣,那些材料,那些樣式花紋到它身上,就變得漂亮極了。
漂亮出塵的劍和漂亮出塵的人。
很快,那把劍染上血光。
高高掛著的白燈籠上濺上一抹斑駁血跡,靈堂前開的白花也落了幾滴,花蕊鮮紅似染。
“冒充阿折…你也配用他的臉?”
千歲劍勢不退,橫劍架在蕭家家主脖子上:
“阿折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