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
玄渚絕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四方宗主口中的老朋友身上去。
四方宗主貴為仙道之首, 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 都能被他稱作老朋友的。
玄渚不免問道:“不知仙首口中的老朋友, 是哪位貴客?”
興趣來得快, 退得也快。
玄渚對真假蕭漸羽之事已不算太在意。
不過是個化神期的小輩罷了,值得他費多少心思?
至於蕭漸羽口中的禍世——
玄渚根本沒把這消息當過真。
如今王城中十個鬨事的有九個說是為了禍世, 就指望著拿免死金牌推卸責任。
他玄渚看上去難道那麼像會輕易上當受騙的妖尊嗎???
才不會相信蕭漸羽的鬼話!
“是我一位老朋友。”
顯然那人與四方宗主私交甚度,他提起來時, 神態語氣都尚算溫和:
“梁西遲,妖尊應當聽過他這個人。他幾個時辰前與我發過傳訊符, 說要前來這次上神大典,按他速度,如今應到。。”
“……”
不知是不是葉非折的錯覺,四方宗主一提到梁西遲這個人, 全場的神情好像都不對勁了。
池空明和大長老兩個臉色肉眼可見地灰敗絕望起來。
池空明勉強道:“是嘛,梁道友能來那可真是件大好事。”
如果把“能來”兩個字換成“不來”, 葉非折也許就信了池空明所說。
阮秋辭和溫愧雲遮遮掩掩, 吞吞吐吐, 仿佛是過去遭受過什麼慘痛經曆。
阮秋辭口不應心:“真是難為梁師叔百忙之中還能抽空前來。”
看她那副表情,像是恨不得把梁西遲按在他家裡,讓他永遠也彆出來似的。
就連玄渚態度,也變得微妙許多。
他乾笑兩聲:“原來是梁道友, 嗬……嗬嗬。”
葉非折不可免俗地好奇起梁西遲。
果然, 四方宗主所預計的時間不錯。
他們一言難儘的表情還殘留在臉上, 通傳梁西遲到來的侍從已跨入宮殿。
隨著一番通傳折騰, 葉非折終於見到了梁西遲其人。
他青衣寬袖,皮膚冷白,長相清俊有落拓之氣,極有隱居山林的名士風範,連神態也是眉頭要蹙不蹙的冷淡嫌惡。
葉非折很快意識到,眾人對他如此一言難儘,避之不及不是沒有理由的。
尋常來說,梁西遲既與四方宗主是熟人關係,又與這屋子中大半人認識,少不得一番應酬寒暄。
而梁西遲不走尋常路。
他見玄渚的第一句話,堵死之後所有應酬寒暄的套路。
隻見梁西遲掃過玄渚一眼,淡淡道:“妖尊最好最近小心,否則我看妖尊黑雲罩頂,似有禍事臨頭。”
“……”
玄渚笑容隱隱發青。
如果不是有個四方宗主在這站著…
如果不是有個禍世在後麵等著…
玄渚不教教梁西遲後悔這兩個字怎麼寫,也就沒臉做他的妖尊了。
溫愧雲和葉非折不愧是親的師兄弟。
既然在這般局勢下,他依然不忘拉葉非折一把,輕聲道:
“梁師叔天生天賦異稟,在觀氣運這方麵上,無論是人是物是事是天的氣運,皆是天下獨步的造詣,連精於卜算的**宗主也難以與梁師叔相提並論。”
葉非折瞬間懂了眾人為什麼心情那麼複雜。
當有人時不時冷不防衝你來一句,“我觀你烏雲罩頂”,這種烏雲罩頂萬一還好死不死成了真的話,是個人都不會太好受的。
偏偏梁西遲有大乘修為,在這方麵又著實厲害。
打不過他的人不敢打,打得過他的人要顧忌著留下梁西遲算算大事……
也不敢打。
“大膽!”
玄渚未必把梁西遲的判語多當真,大長老卻是聽得毛發一悚。
玄渚可不最近是要有禍事臨頭?
要緊的是這禍事,還是自己一手策劃的。
他強忍心虛,斥道:“妖尊身份何等尊貴?修為何等超絕?豈容你來說三道四,你說有禍事臨頭,就有禍事臨頭?”
梁西遲慢吞吞道:“是啊。”
大長老:“……”
他回想起梁西遲這張烏鴉嘴好像的確是百發百中,搞得修仙界中人對他又愛又恨。
有事時恨不得跪下來求梁西遲,沒事時恨不得直接毒啞梁西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做到這兩個極端的,也算是個人物。
梁西遲自認自己提醒過,儘了應有之義,又轉身向大長老,繼續提醒道:
“你身上也有烏雲罩頂,也有禍事臨頭,比妖尊的還要更重一點。”
大長老:“……”
他這次不提心吊膽了。
他想手撕梁西遲。
梁西遲不去理會麵色僵硬發青的玄渚和大長老,自己踱步到葉非折麵前。
反正蕭姚在葉非折聽到蕭漸羽消息後,就自己找了個身體不適的借口溜出去。
眾人體諒她差點淪為山大王的口糧,自是沒誰說不好。
蕭姚不在殿內,葉非折沒什麼後顧之憂,自是由梁西遲打量。
梁西遲定定注視了一會兒他,眯了眯眼睛,側首問四方宗主道:“新收的徒弟?”
“是新收的徒弟。”
隻說這一句,四方宗主仿佛覺得很不過癮,又是矜持,又是含蓄,又是滿懷暗示地補了一句道:
“你倒也不必看非折很久。”
他除了能從梁西遲口中聽到對自己徒弟的誇讚,還能聽到彆的東西嗎?
唉,人生啊,真是無趣。
總是聽到對葉非折不絕於耳的誇讚,他也會有點厭倦。
不過也不能怪他們,畢竟除了誇讚葉非折,誰還能狠心想得出第二句詆毀之言呢?
梁西遲:“???”
他以他敏銳的直覺,洞察出自己的老朋友有點不大對勁。
但梁西遲想了想,仍是如實回答四方宗主道:
“你這個徒弟,很不省心。”
四方宗主沒說話,玄渚和池空明倒是差點抹了一把淚。
可不是不省心嘛!
叫人天天為他擔驚受怕的,唯恐遭殃到自己身上。
他們看向梁西遲的目光無比親切,仿佛忘卻之前蠢蠢欲動的敵意。
終於有人站出來說了一句公道話!
四方宗主不禁哼了一聲。
他帶著濃濃的不悅,濃濃的憂慮道:“你知道世道算不得好。像阿折這樣善良易騙的人物,總是有人惦記著對他下手,怎麼能叫人不操心?”
梁西遲:“???”
等等,他不是這個意思啊!!!
他來不及為老朋友的不清醒而痛心,就堅強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和旁人沒關係,是你這個徒弟自己不讓人省心。”
梁西遲為素不相識,慘遭推鍋之人捏了一把辛酸淚。
四方宗主沉重歎息了一聲:“你不必多說,我知道的。歸根究底,是非折本身唬弄不住那些狼心狗肺的賊子罷了。可是他那樣好的孩子,為人師長的護不住已是無能,怎麼忍心叫他改了性子?”
梁西遲:“???”
不!你不知道!!!
他反反複複地重新去看葉非折,越看越是茫然,越看越是不知所措。
是他瘋了還是他的老朋友瘋了???
最後,還是玄渚於心不忍,為梁西遲開口解圍道:“梁道友來得恰巧,我這邊有樁有樁疑案想要請教梁道友。”
梁西遲腦子昏昏沉沉,回答得也分外遲緩:“哪樁疑案?”
池空明在一旁幫腔道:“正是,梁道友有所不知,臨平城蕭家中此行派出了一位嫡係子弟前來。想不到的是王城中有一模一樣兩位嫡係子弟,均毫無破綻,口中稱自己才是正主,少不得要請梁道友幫忙。”
梁西遲就那麼被他們兩人一人一句,迷迷糊糊地拉出了宮殿。
他走前還不忘和兩人交流眼神:四方宗主這是怎麼了?
池空明回他道:這樣很久了。
玄渚回他道:看開就好,放下吧。
梁西遲:“???”
確實是一模一樣,毫無破綻的兩個蕭漸羽。
如若不是之前臨時起意,往楚佑那裡扔過紙團,葉非折能從其上辨認出極微弱的殘存氣息。哪怕是以他對楚佑的了解,兩個如出一轍的蕭漸羽站在麵前時,葉非折恐怕都不能夠分清誰是誰。
區彆還是有一點的。
比如說一個蕭漸羽安然端坐氣定神閒,另一個蕭漸羽氣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沒上房揭瓦。
“妖尊!”
玄渚被其中一個蕭漸羽那麼一喊,頓時一抖。
他堂堂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妖尊,硬是被蕭漸羽喊出青天大老爺的味道來。
蕭漸羽氣得渾身發抖,一看到對麵的楚佑就更抖了,手指抖著抖著,幾乎要懟到楚佑臉上去:
“禍世在我蕭家前來王城的途中,殺我蕭家家主,如若不是家主拚死將我送出,我隻怕已經——”
蕭漸羽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害怕。
一想到自己真的會死,自己意識會消散於黑暗之中,他手也不指著楚佑了,哆嗦後退兩步:
“不管怎麼說,禍世就是作惡多端,仙首與妖尊一定要把他徹底剪除在此地!”
他還真不信了。
楚佑就算是男主,羽翼未成,現在劇情又亂套成這樣,那麼多方人馬,那麼多大能齊聚妖族王城,難道對付不了楚佑一個?
相較語無倫次,無能狂怒的蕭漸羽,楚佑顯得冷靜極了。
他從頭到尾隻說過一句話:“家門不幸,讓諸位見笑了。”
他說這句話時意態很溫和,氣勢卻絕非軟弱,帶著一錘定音般的無可動搖。
四方宗主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這兩個蕭漸羽,不管哪一個,他都看不出破綻來。
這便是最詭異的事情。
能讓一個大乘巔峰看不出破綻的易容能有多少?
但四方宗主內心是不認可其中有一個是禍世的說法。
他們有把握禍世會前來上神大典,是因為大典背後代表的妖尊之位。
如若禍世假扮成蕭漸羽的樣子,在大典時遲早也會露餡,又有什麼必要多此一舉。
不是禍世的話——
究竟是何方勢力在其中插了一腳?
四方宗主搜遍腦海,也沒尋到合適的名字。
他問自己信賴的好友道:“西遲,按你看來如何?”
全場焦點轉移到梁西遲的身上。
兩個蕭漸羽,該端坐喝茶的端坐喝茶,該大吼大叫的繼續大吼大叫。
倒是葉非折微微低了頭,掩飾自己眸中一閃而逝的一抹暗意。
梁西遲真的認出楚佑了該如何?
葉非折目前還說不清他該怎麼給四方宗一個交代,又該怎麼麵對四方宗眾人。
但有件事葉非折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