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折將這件事暫且按在心裡,準備去找宿不平一問究竟。
他麵上仍是鎮定道:“好, 我知道了。不管怎說, 這件事牽扯到我,我自是要去的。無論是給他們一個交代, 還是叫他們給我一個交代。”
晉浮眼含敬仰地望著葉非折。
他就知道!
沒做就是沒做,像尊上這等光明正大, 人美心善之人, 哪怕一朝慘遭汙蔑, 也一定是坦坦蕩蕩,夷然不懼的!
都怪樹大招風, 尊上才老被那群一天到晚惦記著搞事的傻子惦記上!
葉非折見晉浮不進不退,就那樣呆呆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以為他是有話不好出口,就順水推舟問道:“還有事麼?”
“沒什麼。”
晉浮掐了一把掌心, 努力讓自己聲音不是太顫抖, 神態不是太緊張:
“尊上,不如這次屬下與您同去吧?”
要守護他們最好的尊上!
不被那群汙濁之輩玷汙,天天搞點什抽筋剝皮滅粉身碎骨啦之類慘無人道的事情。
葉非折:“???”
他發覺, 自從偏離了原著劇情軌道後, 自己是越來越看不懂這群人在想什麼。
葉非折無可無不可地應了:“隨你。”
晉浮重重點頭,神情堅定:“屬下一定不會辜負尊上的期待!”
他一定要回去和蒼術好好分說。
保護好他們最好的尊上!
保護好自己的分神!
葉非折:“……”
他目前對晉浮唯一的期待可能就是不要降智降得太厲害。
等晉浮走後, 葉非折便去尋了宿不平。
自他住進魔宮之後, 宿不平和千歲之間似乎達成某種奇妙的和解, 不再是分彆居住在天南地北水火分明的兩極, 隻是到底界限分明互不相犯。
雖然葉非折也不知道這種界限分明有什麼意義。
比如說,這幾年來他十次見到千歲,都是在宿不平那裡見到。
而見到千歲的十次裡,千歲有十次都是差點跟宿不平打起來。
今日正巧,葉非折一推門進去,看到的即是千歲和宿不平針鋒相對的場麵。
宿不平尚且看不出什麼,一如往常,千歲倒是動了真怒,咄咄逼人的容光甚至將菱格窗外的橫斜青竹,也映得寡淡無趣起來。
當然,這種盛氣淩人在看到葉非折的一瞬間就變成了作賊心虛。
葉非折不特意去點出,徑直問道:“楚佑給我的帖子,是你們哪個哪個人藏的?”
宿不平驚訝挑眉:“楚佑的帖子?”
千歲支支吾吾,佯裝發怒:“是魔宮哪個人好大的膽子?我必定要尋出來給他一個難忘的教訓!”
葉非折:“……”
他又好笑,又好氣,宛如一個對自己傻氣晚輩束手無策的師長。
真不知道是該問魔宮除了千歲和宿不平,有哪個敢藏他的帖子;還是該歎好幾年過去,千歲說謊的功力依然一點都沒有長進,一眼看穿。
宿不平很快反應過來:“我拿的。”
說到這裡,宿不平突然卡殼了一下。
原因無他,他實在是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夠讓自己如此針對楚佑,甚至要特意藏下楚佑的帖子。
千歲這時候難得和他心有靈犀,補充道:“因為楚佑——”
“心狠手辣,不是好人,不值得我為他做什麼,我必定會因他出事。”
葉非折麵無表情,語氣平平地替千歲接了下去。
千歲憂到底是神兵化形,脾氣再壞,也壞得堂堂皇皇,大開大合,連背後說人壞話都不會,顛來倒去一直是那些詞。
聽得葉非折都能倒背如流。
葉非折意味深長:“就是沒想到你和不平想得竟然如此不約而同,連他藏帖子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什麼,你也能一覽無餘。”
千歲尷尬僵立在原地,堪稱手足無措。
縱然葉非折沒有刻意點明,千歲也不難猜出葉非折知道是自己藏的帖子,宿不平不過替他冒認了罪名。
低眼時,千歲看見一隻手攤開在自己麵前。
非常漂亮的一隻手,指掌潤如玉白如雪,纖如雕精如琢。
也是千歲最熟悉的一隻手。
紋理骨骼,早就熟悉到了心裡去,不可磨滅。
他聽見葉非折的聲音,如泉如琴,清冷好聽:
“千歲憂呢?”
千歲一時沒有反應以來,木楞楞地出口了一個字毫無意義的“啊?”字。
葉非折微微一歎,隨著他的一歎氣,聲音中更多說不出的溫和柔軟:“你既覺得四方宗是龍潭虎穴,楚佑是不懷好心,那千歲憂總得給我吧。”
千歲依然呆了很久。
反應過來後,他幾乎立即被蜂擁而至的陳雜情緒所吞沒了。
千歲不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麼。
或者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哭該笑,該歡喜該悲傷。
反而葉非折看出他心緒的大起大落,斬釘截鐵替千歲做出回答:“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
“但是我信我自己。”
千歲憂是他的劍,與他同源相出,哪怕化形成人,依然和葉非折的道意,有著千絲萬縷脫不開的聯係。
千歲憂就是葉非折曾經的道。
“所以我不怪你。”
千歲怔怔地看他許久,牽了牽嘴角,意外揚起一抹笑意。
很純粹的笑,滿室生輝。
葉非折時隔數年,第一次摸到自己闊彆已久的本命佩劍。
千歲是想和葉非折一起離開的。
畢竟待在房裡,就意味著他要和宿不平麵麵相覷。
不錯,宿不平。一個前一刻還在和他漫不經心吵架,下一刻幫他頂罪;前幾年還在和他你死我活,後幾年和他達成心照不宣默契的宿敵。
試問世上有什麼事,能夠比見這種宿敵更尷尬呢?
理智告訴千歲自己應該追上葉非折,和他冰釋前嫌順帶躲避和宿不平獨處的尷尬。
但是行動讓千歲牢牢地把自己定在地上,一個字也不說出來。
還是宿不平先開口打破的寂靜:“你終於肯放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