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家主氣得差點沒兩眼一翻。格@格@黨
氣歸氣,他還是把心裡擬好草稿的長篇大論收了回去。
自葉非折登上仙首之位後,葉家家主總感覺親子和自己隔了一層。
並非是有意的疏遠隔閡,而是無形之中,冥冥天定。就好像…葉非折就那麼一瞬之間成長了,脫胎換骨,重塑血肉,從鮮活恣意的少年長成高華仙首。
好像…他錯過了一段至關重要的時光。
穩重點其實沒有什麼不好,尤其是居於仙首這個位置時,更應該穩重端方。
然而葉家家主為人父母,總是如天下所有父母一般,盼著自己孩子好,盼著自己孩子快活的。
於是葉家家主咽下喉嚨裡的教訓,放棄飛升之際給葉非折套一層枷鎖的最後機會,隻是輕拍了拍葉非折手背:“阿折。”
葉非折難得耐心地聽他說下去。
葉家家主道:“我這次是真的罩不住你啦。”
他們做長輩的有一說一全部飛升,留下他們力所能及內最好的天下,自己能做的都做儘。
接下去或許會有妖魔禍世,風雲起伏;又或許依然天下清平,安樂無憂。
誰說得準呢?
全看這群年輕人的了。
“我也沒什麼要囑咐你的。我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你早過了被人指手畫腳的年歲,也本來就不該被人指手畫腳。”
“但是阿折——”
葉家家主手掌最後重重落在葉非折肩頭,仿佛交托了什麼代代相傳的薪火:“世上因果總是一環扣一環。本沒有無辜之人,也沒有無因之事。我仍是那句話,你想做什麼,便去做,隻是做之前得想一想你背不背得起這個果。”
葉非折動了動唇,似有很多話想對葉家家主說。
最終他隻是搖了搖頭,發出一聲略微乾澀的“好”字。
他們說這番話的時機裡,雲梯已經一步一步地遞到深淵裡來,儘頭處是碧空晴霽,霞彩萬丈,朗日金光粼粼,一片的輝煌開闊景象。
葉家家主笑了一下:“那我走了。”
葉非折唇角勾了勾,算是擠出一個笑:“仙界再見,爹保重。”
葉家家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霞光雲梯裡,悠揚仙樂也逐漸隱沒。
在場之人皆默然無聲,誰都沒上來和葉非折主動攀談道聲恭喜。
他們或多或少都經曆過親近長輩的飛升離彆,自是知曉個中滋味。哪怕理智上清楚飛升是件好事,該為長輩高興,感情上一時也很難接受長達數百年,甚至是永遠不見的彆離。
都說修行深處是太上忘情,然而人非草木,有幾個能修到太上忘情,有幾個能無情得徹徹底底?
“師兄。”
楚佑猶豫著輕輕喚葉非折一聲,見葉非折回頭,並無多少慍怒,方道:“你臉色望上去很不好。”
“是嗎?”
葉非折下意識抬手摸一把臉。
臉色好不好他看不到,指尖冰涼的溫度葉非折倒是感受得徹徹底底。
他不是單單對自己與葉家家主的離彆耿耿於懷。
畢竟他已經經曆過一次與兩位師尊的離彆,多少有了經驗和心理準備,再者葉非折對自己飛升也有自信。雖有傷感,不至於到傷筋動骨的程度。
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在自己對上一世的回憶裡麵,葉家家主至始至終,都不能發生。
這一世雖說多了個楚佑,多了些變故,葉非折卻是不太信一個楚佑帶來的影響能立竿見影到這個地步。
總不能是葉家家主覺得他能照顧師弟像是個可以成家立業做好仙首的人,所以放下擔憂了無牽掛立地飛升吧?
扯淡得葉非折根本不相信。
“還好,隻是我父親剛剛飛升,總有點放不下的牽掛就是了。”
葉非折放下手,暫且將自己心中快要撞破胸膛的疑惑壓下來擱置到一邊。
不管怎麼說,飛升肯定是件好事,這毋庸置疑。
倒也……不用擔心那麼多。
他淡淡笑了下,狀似不經意道:“我父親師尊皆已飛升,難免無聊寂寞。身邊隻剩下你一個親近的師弟,自然是要長長久久相伴才好。”
楚佑深深望他,眸中掠過一抹難以察覺的痛色,接著垂目笑道:“一切按師兄說的來。”
旁邊的方漸鴻,已經不敢置信地嚎起來:“什麼叫隻有一個親近的師弟?我難道不是師兄的師弟嗎?我們難道不是名麵上是師兄弟,實際上是親兄弟的典範嗎?”
顧遲筆神色溫柔,憐愛地撫摸了一把方漸鴻的頭:“你知道什麼叫做竹馬不如天降嗎?”
江墨鬥也悲憫道:“你死心吧。重色輕友向來是他們玄山這一脈,哦不,魔尊這一脈也是…唉,反正是個傳統就是了,放在葉非折身上也正常。
方漸鴻更不敢置信,繼續哀嚎道:“為什麼我不是被重的那個色,偏偏是被輕的那個友???”
江墨鬥:“……”
艸,這話他沒法答。
唯獨顧遲筆不為所動,隻是神情更為溫柔:“你可以去看看鏡子清醒一下。”
“葉非折又不瞎。”
方漸鴻:“……”
他一點都沒有受到安慰。
反而更痛苦,更想不開了。
在方漸鴻掙紮著要不要一頭吊死引來他師兄注意,吊死又應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吊死顯得更英俊更淒美更讓他師兄銘記於心無法忘懷時,顧遲筆眼神忽地一凝。
她原來安撫式放在方漸鴻頭上的手掌如有份風雷,仿佛等不及開山劈海一般。
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銀光自鮮紅的衣袖間迢迢而起,來不及紛繁如雪、氣勢如虹展開幾十上百種變化,就已無聲無息地遞至眼前,快到空氣也不禁隱隱扭曲。
葉非折振袖出劍。
根本來不及看清他是如何拔劍,如何出劍,他就已經持劍站在你眼前,無可避讓,也鋒銳不可當。
千歲憂點在顧遲筆身後,大爭書院一位隨她前來的弟子身後。
那弟子本來也該是文質彬彬的一副氣度長相,如今卻眼底布滿可怖血絲,麵上繚繞著陰沉沉揮之不去的青黑之氣,看著隨時要暴起傷人。
顧遲筆依然沉著臉。
在場其餘人可能對弟子的變化一無所知,她、葉非折和江墨鬥卻心裡有數。
這應當是天道安排下,禍世之難應在旁人身上的第二道劫。
書院弟子和魔族或許輕重對顧遲筆來說並無太大區彆,皆是由她一手親自教導,意義卻大不相同。
讓秉煞氣而生的種族入魔,和讓一個自小修行到大持身清正的人入魔,本就不是一個概念,一種難度。
照這樣說下去,仙魔兩道都危險,連帶著他們這群站在頂峰的大乘也一樣難以幸免。
退一萬步來講,哪怕不會波及到他們大乘,哪怕不會連累仙魔兩道。
那些普普通通的弟子,莫非就活該承擔禍世的惡因,活該獻出自己一條生命?
他們和禍世有什麼牽扯?欠過禍世什麼?
不明所以的魔王嚇得不輕,還不忘站出來道:“仙仙仙仙首,這根本不是我族所為!”
“魔王不必賠禮。”
葉非折不動聲色地張開手掌,麵上維持著輕飄飄的淡然,好似隻是件不值得掛懷的小事。
沒人看得見他潔白掌心裡,留著四道猶然帶血的殷紅月牙傷痕。
“我父親初初飛升,引來的靈力波動尚未平息,相對的,煞氣自然比平時來得重,我們大乘尚且堅持得住,晚輩弟子們,難免力有不逮,一時煞氣侵體也是應該的。這是我的疏忽不是,該給這位小友賠罪。”
方漸鴻小聲嘀咕道:“可是我也沒什麼事啊。”
明明自己與大爭書院弟子境界相差得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