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遲筆眨了一下眼睛。
說心裡話,以她的心思,以她的立場,她是想告訴楚佑真相的,想將一切據實以告的。
到時候楚佑究竟是成魔成聖,是飛升是墮魔,則不關她的事。
每個人都應該去承受自己命運,也應該去選擇自己命運。
顧遲筆不讚成葉非折那樣專橫的大包大攬。說到底,不僅僅是自己花費心血力氣,對楚佑也多有不公。
可惜以她的身份,早不能用自己的心思立場說話。
因為她不僅僅是顧遲筆這個人,也是葉非折的朋友,是大爭書院的院長。她得考慮她說的話會不會違背給葉非折的承諾,又會給天下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所以顧遲筆淡淡哦了一聲:“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們兩人願意說的,我自然不吝嗇。他們兩人不願意說的,我自然也不會說。”
“是我叨擾,多謝顧院長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麵前少年非但沒有一點點的惱怒急躁之色,反倒依舊彬彬有禮,頓首道:“實則顧院長和兩位掌門的態度,我心裡大約有數了。”
顧遲筆手指按緊茶杯杯壁,從心裡暗道了一聲不好。
她的確大意,也的確透露得太多了。
楚佑見她不趕人,就繼續說下去:“顧院長也說,您和兩位掌門一樣,皆是我師兄的朋友。能讓你們顧忌你說實話的,也隻有我實話的態度。”
說到這裡,楚佑微一抿唇,眸色深下去:“在這裡…我師兄在意的,應當是我的安危存亡罷。”
他曾經和葉非折走到拔劍相向,不死不休的地步。
但不管曾經如何,發生過什麼,在這裡,葉非折對他的關切,對他付出的感情,都不是假的。
楚佑自幼經曆人情冷暖,對這方麵尤為敏感,自是能體會得出來葉非折一片真心。
“我無甚特殊之處,能叫你們關注,能叫你們隱瞞的,也無非是一個禍世血脈。可禍世這樁事情我是知道的,想來是有血脈的特異之處在瞞著我?”
顧遲筆沉吟不語。
事實上,到目前為止,楚佑所猜測的一切皆是真的。
更何況,顧遲筆可以確信,哪怕自己反駁他,說他的猜測離譜,楚佑也不會信的。他敢說出來,就說明他自己心中已經有底。
說到這裡,楚佑麵上所有溫和的神態消失,隻留下銳利如刀的眸光,一字一句問道:“師兄特意瞞著我的禍世血脈特異之處,是怕我知道後的反應會讓他追悔莫及?”
兩世之間,葉非折似乎總有事情瞞著他,總有理由能瞞著他。
自己追逐至今也沒能看清葉非折隱藏在疑雲重重,雲遮霧繞背後的真麵目。
“是。”
顧遲筆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略有些沙啞。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知道自己言語背後的意味代表著什麼。
這一個字出口後,顧遲筆稍一後仰,感到了久違的輕鬆痛快。
“多謝顧院長,我知道了。”
楚佑的反應第二次出乎顧遲筆的預料。
隻見麵前的年輕人眉目舒展,褪去了一身不好惹的冷戾,露出真正的,溫情的一個笑容。
他還很年少,生得也尤其俊美,笑起來更是好看,猶如庭前玉樹,空中朔星。
顧遲筆忽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江墨鬥、葉非折……以及和他們類似的太多人在這個年歲的時候,尚且是眼高於頂的天之驕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初生牛犢。
隻有未經曆過挫折才能如此氣盛,隻有出生尊貴,順風順水,才能理所當然有這樣的驕傲。
但是楚佑兩邊哪點都不沾。
所以他有著他們沒有的穩重,穩重到甚至有點千篇一律,毫無特色的八風不動。
都是被不得已磨去的棱角,磨去的鮮明特色。
“我一直想找一個答案。”
楚佑說得有點不知所然。
他之前做仙首,朝葉非折拔劍,甚至不惜跨越兩個世界,都是想要一個答案,想要一個對種種謎團,徹底的解答。
“現在雖然不儘如人意,但好歹有了一半我想要的答案。”
至少在這個世界,葉非折是真心想護他過死劫。
這樣就很好。
楚佑倒未曾感受到多少憤恨不甘,感受到多少怨天尤人。
他在五年前那場雷劫時也是這樣。
因為除去葉非折,他在這個世間沒有什麼掛念,也不想向什麼世道渴求什麼。無欲則剛,楚佑如何憤恨不甘,如何怨天尤人得起來?
這個世界很好,至少對葉非折來說很好。
楚佑想。
葉非折在這裡有他看重的親人朋友,師長宗門,而他所看重的人也一樣地看重他,回以他同樣的心意。
這便是最好。
所以不應該因為自己的到來有所損壞。
他開口問顧遲筆,態度平靜得像是在問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我身為禍世,該如何了結自己才是最杜絕後患?”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