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平,我們兩個年紀大了,也吃不了多少東西,你還是拿回去自己吃吧。”
易忠海老成持重,自然不會將自己的情緒表露出來,稍微沉默片刻就調整好情緒開口說話。
他身為軋鋼廠的八級工,一個月工資九十九塊錢,其他票券也不在少數,自然不缺口吃的,他缺的是那份心意。
如今,侄子有這份心意他就滿足了,那點東西他是真沒放在眼裡。
“叔,你和嬸子要這麼跟我客氣,那我以後也不能拿你們東西了。”
易雲平說著話,又夾了一筷子肉罐頭放到一大媽碗裡。
一大媽心裡暖洋洋的,不過還是笑著說:“你這孩子不用一直給我夾,你正長身體呢,要多吃肉。”
易雲平笑笑:“在我們家,有好吃的就要先給長輩吃。再說了,那麼大一個肉罐頭,就算分成三份也不少。”
“你們要是真把我當親侄子,那我就硬著頭皮說句話:以後家裡不管有什麼好東西,不管老幼,不論男女,都要一人一份,咱家不能有那長輩舍不得吃,給晚輩留著的規矩。”
易忠海兩口子一聽這話,彼此相視一眼,一時間心裡頭有萬千情緒翻湧。
一大媽身為女性更加感性一點,頓時就紅了眼眶。
易忠海雖然沒有這麼明顯,但鼻腔也是酸澀得厲害。
實在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感覺到有人心疼他們老兩口,真正為他們老兩口著想。
大半輩子沒個孩子,結果突然有了這麼個親侄子,還是打心底拿他們當長輩,孝順他們,這不亞於是老樹開新花,擱誰也遭不住啊!
“哎,哎,聽你的,以後家裡的事情都聽你的。”
易忠海低著頭一邊往嘴裡扒拉飯,一邊點頭說了一句,隻不過聲音低沉沙啞,還帶著幾分哽咽。
易雲平咧嘴一笑:“成,那咱們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有好東西就一塊兒吃。”
說完,又扭頭看向自己嬸子說:“嬸子,等我回去的時候,你給我蒸一鍋白麵饅頭,我帶回去吃。”
易忠海一聽這話,心頭“咯噔”一跳,突然感覺被一盆冰水從頭頂澆到腳,渾身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
他剛剛糊塗之下,說家裡的事情以後讓雲平管,這小子立刻就要吃白麵饅頭。
該不會,這小子心底跟東旭一樣,是奔著自家的積蓄來的吧?
易雲平低頭吃飯,餘光瞥見一大爺的臉色變化,不過權當沒看見。
還是那句話,事關老兩口後半輩子的養老,易忠海身為一家之主,心思多一點也正常,隻要行事不太過分他都能理解。
他跟易忠海兩口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報團取暖”“雙向奔赴”,他無父無母,渴求父母之愛。易忠海兩口子無兒無女,自然渴求天倫之樂,有人養老送終。
況且,易忠海雖然有時候對他多有猜疑,但人家兩口子對他的好也是實打實的,給錢給東西,還擔心他在村子裡被人欺負,特意買煙買酒買糖讓他送禮。
這彆說是親叔叔,就算是親爹,也就隻能做到這份上吧?
一大媽瞥了一眼自己爺們的神情,猜到他的心思,趕緊笑著開口:
“你今天帶回來的那十斤白麵,一鍋饅頭哪能蒸得完,我就算一次給你蒸三四鍋,你也要再跑幾趟才能全蒸完。”
一大爺是個明白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心裡頭竟不由生出幾分愧疚之意來。
抬頭看向自己侄子蠕動,正想說點什麼,卻見他正低頭吃飯,壓根沒注意到自己,心底不知怎麼,竟然長長地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