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緒&彥也:“……”
“寺崎也會說謊呢。”
“不,是夏目肚子疼吧?”
“……那到底說是誰?”
“兩個都是?”
他們心照不宣地對視,鬆開了彼此的鉗製。
廁所單間,寺崎貼心地蓋上了馬桶,用紙巾擦了擦,按下無聲哭泣的人,彎腰說道:“你在這哭會?我去校醫室拿點藥裝一下,等哭完了我們就回去?”
夏目伸手攥住了寺崎的衣角,眼淚流得更凶。他眼裡的世界變得模糊,耳邊的聲音似乎很遠,隻有碰觸到的才是真實。
對於人類小孩吵鬨的哭泣,寺崎很有經驗。但是夏目和其它小孩不一樣的哭泣,一下引動了寺崎蠢蠢欲動的記錄參考想法。
感覺用來欺騙他人的時候,會更容易讓人心軟。
他撫上夏目的頭,一眨也一眨地注視著,聲音輕柔:“我在這陪著你的話,你不會介意的吧?”
“嗚……”夏目兩隻手揪上了寺崎兩側的衣服,用行動表明他不介意。寺崎滿意地彎起眼睛,正準備觀察,卻被一股大力攬住他上前,從觀眾變成了參演的配角。
不給看欸……
寺崎目光滯在馬桶上的水箱,有一下沒一下地順著懷裡的人脊背。
人類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他們具有羞恥心。可以放肆觀察的具有美感的哭戲,隻有在影片裡。這個時候,他們是怎麼安慰哭的人來著?
寺崎想著,對著哭了有一會的夏目道:“哭出聲也沒關係,學生們都回去教室了,我不會說出去的。”
夏目安靜了一小會,聽到了水珠滴落的聲音。他嗚咽著開口,聲音有些不成調子,“他們都看不到妖怪。”
“沒辦法啊,他們都是普通人,隻有你是特彆的。”寺崎歎著氣。
“……你也看不見。”
寺崎一頓,肯定道:“對,所以你特彆地珍貴。”
夏目呼吸微沉,睜開眼睛看著洇濕的校服,悶聲道:“不,我是奇怪的壞孩子。總是在騙人……”
這話我可不愛聽。寺崎回想著自己騙過的人有多少,鄭重道:“你知道善意的謊言嗎?人類對超出他們想象力的事物,會自然地產生抗拒。這個時候,要在既定範圍之內,找到他們能接受的程度,順著他們的想法去說就好。”
夏目腦子裡糊成一片,“我不明白啊。”不明白,他說的不是謊話;不明白,他們接受的程度在哪裡。
對人類小孩來說,可能是有點難判斷吧?寺崎思索稍許,用夏目和他講過的事情舉例。
“比如陌生人出現在家裡的時候,不要直接說‘有人在這裡’,要對他們說‘什麼時候來客人了嗎’,把肯定句換成疑問句,模糊時間和人物,再根據他們的說辭判斷是不是妖怪,明白了嗎?”
夏目似懂非懂地拽緊了他的衣服。
“如果他們能看見,自然就會說出你想要的信息,留意他們的視線落點,用疑惑和笑容應對。”
寺崎又接著舉例,“不要直接和他們說‘我看見戴著草帽的青蛙’,而是說‘你知道青蛙也會戴草帽嗎’。還有……”
寺崎說了很多,夏目隻記住了最開始的幾條信息,他抬起頭望向側頭並不看他的寺崎有藏。
比他高一些的寺崎,懂得的也比他多。溫柔且強大的寺崎同學,會顧及著同學的情緒,也會放任妖怪在他身側酣睡。遇到突然竄出,試圖恐嚇的妖怪,要麼冷靜地將其驅趕,要麼置之不理,忽視了個徹底。
“總之,人類可不可以看見,是你能判斷它們是不是妖怪的最直接標準。嘛,如果我在的話,你可以直接問我。不知道的、想不通的事情,都可以問我。”寺崎毫不藏私地向夏目分享他應付人類的技巧。
“寺崎。”夏目扯了兩下他的衣服,寺崎才低頭看向了他,似是詢問。
夏目忽然忘了他要說什麼,也許隻是想單純地叫他一聲。想要受到寺崎的關注,不想要再獨自一個人。
沾滿水意的淺咖色眸子,更加地清透。宛如晨曦時山間潺潺流動的溪流,清澈見底,讓人忍不住伸出手碰觸。
寺崎有藏搽去了夏目眼角尚未完全消失的淚水,似是被蠱惑了一般,好奇地舔了一下指腹。
沒有味道。不是說是鹹的嗎?書籍記載的信息可能並不一定正確。
夏目眨了眨眼,突然用胳膊抹掉了殘餘的淚水,揚起笑意道:“寺崎,你的校服被我弄濕了。”
寺崎低頭看了一眼,“那你要賠嗎?”
“我隻有兩件校服,你要嗎?”夏目沒有說對不起,反而認真地谘詢解決方案。
寺崎笑了笑,“留著你自己穿吧,又沒臟,我洗洗就好了。”
“寺崎也要自己洗衣服嗎?”
“當然的吧,我父母可不會管我。”
夏目撲閃著眼睛,沒有再多問。
寺崎忽想到什麼似的,勾著唇,小聲說道:“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夏目受到感染般同樣壓低了聲音,道:“寺崎想問什麼?”
“你真的看見妖怪了嗎?”
夏目捕捉著寺崎幽深的目光,遲疑地點頭,“我從很小的時候,就看見了它們。寺崎現在能感覺到的話,以後說不定也會看見的吧?”
寺崎好笑道:“這可說不定哦,妖怪好像不喜歡我呢。”
妖怪不喜歡寺崎……夏目垂下了眼瞼,自語道:“寺崎不會被嚇到,所以它們才不喜歡。”
換句話說,如果他也可以,那妖怪也就不會糾纏他了。夏目看到了不被妖怪糾纏的可能性。
寺崎不置可否,笑道:“我其實和你一樣沒有父母,這個秘密不要告訴彆人哦。”
夏目愣住。寺崎……和他一樣,沒有父母?
“好了,你在這待一會,等我回來。”寺崎說著,拉開門栓走了出去。
強烈的陽光溜進夏目眼中一瞬,被灰白的門遮蔽,他安靜地待著,像是在思考,又好似什麼也沒想。